第120章
  半晌,他故态复萌,拉着阮蓁不肯撒手,在她耳畔脖间不住地厮磨,“你穿成这样出门,还说不是为选婿?你是不是又想骗我,是不是转头又要抛弃我?”
  温热的气息包裹着她的耳垂,阮蓁被他歪缠得有些意动,可入宫的时辰已到,且这服饰若是弄乱,待会出现在赏花宴,可是要惹笑话的。
  不得不推开她,像哄陆钰一样哄他,“行了,知道你小心眼,我哪敢勾三搭四,你且放宽心,看好钰儿,在家等我,我回来陪你们用晚膳。”
  楚洵这才松手,目送女子离开,直到女子红云似的衣裙彻底消失眼前,这才收回视线。
  原以为,不过是一日的分别,没什么大不了。
  却不想,她这一入宫,竟差点成了死别。
  第97章
  牡丹花宴设在御湖旁,山石嶙峋,古梅掩映,湖畔设有案几若干,几人围席皆坐于矮榻之上,伴随着宫廷乐师轻快琴音的,是命妇们饮酒、斗茶、谈笑风生的惬意与畅快。
  不远处的洗墨亭,同样置有诸多案几,身着襦袍的青年俊彦们,或托腮凝眸构思着即将落笔的画作,或者提笔如神将牡丹的华贵与艳丽寄情于诗文当中,有那并未下笔的,几人聚在一处,也不知在说什么,各个皆是眉飞色舞。
  林鸳招来红姑,指着那几人道:“你着人去打听打听,那几位公子是哪家的,又是在讨论什么?”
  等红姑走了,林鸳拍了拍阮蓁的肩,“蓁蓁你放心,娘这回一定好生替你把关,绝不让你再嫁错人家。”
  阮蓁低着头吃茶,却并不敢接话,不然说什么,说她已决定同楚洵回北魏?
  她敢保证,只要这话一出口,她娘一定会拍案而起。
  罢了,为了她一国之母的端庄形象,阮蓁决定改日再同她交代实情。
  一刻钟后,红姑前来复命,“方才那几位公子
  ,分别是户部左侍郎家的三子、鸿胪寺卿的独子、还有工部主事家的幺儿。”
  而说到他们在谈论什么,红姑则有些吞吞吐吐。
  林鸳不悦皱眉,“说啊,怎么还说不得了?”
  红姑这才尴尬开口:“那几位公子,是在议论金陵的花魁柳玉儿,说她身段如何,帐里又如何销魂……”
  林鸳微摇了摇头,用毫笔在今次的儿郎名单中,划去方才那几位公子,当他视线落在列在第一的名讳时,偏了偏头,又吩咐红姑:“你再去看看那位名满金陵的上官玉书,可当真如传闻一般,温文尔雅,玉树临风?”
  红姑正要离开,阮蓁叫住了她,“红姑且慢。”
  又很是疑惑地看向林鸳,“母后,这上官玉书是不是太年少了?比女儿小了整整五岁。”
  才十六的少年,于阮蓁而言,还是个孩子,虽说不会嫁给他,但万一走漏风声,说她堂堂一国公主,竟然老牛吃嫩草,这名声难道光彩吗?
  然而林鸳却是满大地不在乎,“这有什么,不就是大五岁吗?”
  “我的女儿是公主,别说比驸马大五岁,便是大十五岁又何妨?”
  阮蓁扯了扯唇,只觉得她娘还是一如既往的离经叛道。阮蓁扫了一眼她娘手中圈圈叉叉的儿郎名册,终究什么都没说,这样的情形,今日恐怕只多不少,回回都闹一场,她也吃不消。
  红姑下去后,阮蓁才夹了一块糕点,还不曾送入口中。
  却这时,一道尖利的嗓音划破长空,“大事不好了。”
  声音一经传来,众人纷纷转头,便看到一个小太监穿过妖风滚滚的竹林,骑着一匹白马仓皇而来,在洗墨亭前勒马停缰,下马后疾步过来,最后跪在大内总管连成跟前,“干爹,玉荣公主反了。”
  “不,是大皇子反了。”
  话音落,众命妇门哭哭嚷嚷,乱成一团,有胆小的直接吓得瘫软在地,便是那些有历练的也都变了脸色,各个皆是噤若寒蝉。
  风雨欲来,大厦将倾,这一切多么熟悉,就在几个月以前,也是一个上午,秦王攻破了东华门。
  连成本是阮蓁皇祖母跟前的小太监,也算是和秦王一起长大的,在秦王起复之前,他在这宫中一直是块边角料,本以为如今熬出头了。
  却不过才风光几月,这就要打回原形吗?
  不,这一回他算是皇帝近臣,只怕是要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思及此,他几乎是双股颤颤,赶忙问一侧的林鸳讨主意,“娘娘,眼下该怎么办啊?”
  林鸳还算是镇定,“你先不要慌,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转头,又问那传话的太监,“怎地一会儿是玉荣,一会儿又是大皇子?”
  “且本宫怎地不知还有甚么大皇子?”
  却说那太监是连成的干儿子福安,本是在御膳房当值,是专管采买的肥差,今儿本是领了出宫的对牌,命人赶了几辆马车,欲出宫去采买鸡鸭鱼及牲畜肉食。
  哪想还没有到东华门,便传来震天响地的脚步声。
  他爬上附近的宫殿围墙,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就见身穿银甲的士兵如潮水一般涌入,打头的竟然是威远军副将常威以及骁骑将军元镇,而这两个将军素来并无来往,若说他们唯一的共同点,那便是多年前,都曾在威远大将军帐下任职。
  福安揉了揉眼,再定睛一看,果然就看到了大将军的外孙女玉荣公主。
  不,不应该唤作公主,此时的他身高八尺,肩阔腿长,身着威风凛凛的文武袍,绝非是个女儿身。
  当即便什么都明白了,虽然不知玉荣公主使了什么法子,呈现出女儿家的身段和样貌,但他却实打实的是个男子,是个皇子。
  而现在这个皇子要造反。福安吓得仓皇而逃,连马车也顾不得,驾了马便自去同干爹报信。
  如今听皇后这么一问,便如实回答:“东叛军带头的是元镇将军和常威将军,元镇从前是威远大将军的部下,常威小将军的父亲也同样是威远大将军的部下。而和他们的身侧,有个同玉荣公主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
  林鸳听得云里雾里,“和玉荣长得像的男子?是谁?怎地还能驱使元镇和常威?”
  “他是说陆姜是皇子,而非公主。”
  林鸳没听懂,阮蓁却是猜到了始末,怪道那日陆姜的手摸起来,不似一般女子柔软,却原来她竟并非女子,而是一个男子。
  他自小男扮女装,虽然惊世骇俗,却也在情理之中,唯有如此,方能平安长大,否则旁的不说,单单是龙袍案那一劫,便且逃脱不过,又如何能活到今日?
  只是,陆姜若是皇子的话,他今日发动宫变的目的便不言而喻,阮蓁腾地一下自位上起身,“叛军是否往太极殿去了?”
  福安点了点头,“回公主,正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方才还沉着冷静的林鸳,此刻似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哭得稀里哗啦,只因陆熠和陆禩此刻正在太极殿对弈。
  阮蓁也站不稳,眼里满是惊恐与不安,只她也明白,如今母后已然如此,她再不能倒下,呼吸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去扶林鸳,“娘,你先别害怕,或许陆姜只是想要皇位,并不会要父皇和皇弟的性命。”
  “娘怎能不怕,那是我的丈夫,我的孩子啊。”林鸳不住地以拳头捶打自己的额头,“都怪我太蠢,分明知晓她心术不正,却丝毫没有防备。”
  看到母后如此自责,阮蓁心里也很不是滋味,陆姜能有今日,说到底都是她心软所致,若是她早将陆姜的异样告诉父皇,父皇一定会有所防范,那便不会造成今日的祸端。
  “母后,事到如今,并不是自责的时候,我们应该想法子逃出宫去,舅舅和表哥都在,这事儿最终如何还没个定论。”
  可林鸳此刻哪里还有生志,“我丈夫和儿子如今死生不明,你却叫我独自去逃生?”
  “不,我不逃,蓁蓁你同他们逃吧。”
  阮蓁见林鸳只顾着伤心,如今不是个能议事的,便同连成商量,先派出一队御前侍卫前去打探,看看可有宫门没有失守。又亲自安抚今日的宾客,说会带着他们一起逃出去,让他们别敌人没打过来,先乱了阵脚。
  只才刚刚平息了宾客的慌乱,前去打探消息的殿前司指挥使杨悭又带回了噩耗,“不好了,如今有一大队人马,正直奔御湖来。”
  阮蓁神色一凌,“有多少人手?领头的是谁?”
  杨悭道:“怎么着也有几千人,领头的好似是元镇。”
  “如果是元镇的话……”阮蓁眸光微闪,转头面向林鸳,“娘,你先不要伤心,你听女儿说,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怎么会?”红姑不明所以,叛军已然攻入禁宫,而如今整个皇宫的殿前司士兵也不过一千人,这样的局势还能有什么转机?
  和方才哀莫大于心死比,林鸳如今却是有了一丝人气儿,“我儿说的没错,陆姜若是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奔着这些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