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颤一颤的,几乎和他的心跳重合。
  贺庭州突然出声:“泱泱。”
  “嗯?”
  “我们的婚期提前怎么样?”贺庭州听见自己问。
  雁翎一怔,暂时停下手上动作:“提,提前吗?这,这怎么好提前呢?都是定好了的。”
  “也是。”贺庭州垂眸,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声音很轻,“都是定好的。”
  雁翎忽略掉脸颊的异样,冲他粲然一笑,继续低头与带钩做斗争。
  终于解下腰带,她松一口气,脸上笑意更浓:“好了,现在要给你系新腰带了。先说好啊,我只给你系一次,以后你要自己系的。”
  说完,雁翎回身去拿新腰带。然而不知怎么回事,她脚下一滑,手竟按上了几案旁边的砚台。
  变故突然,贺庭州下意识去扶她。
  恰在此时,雁翎也慌慌忙忙寻找支撑,抓到他胳膊后,意识到不对,匆忙松开,扶在他胸前撑了一下。最后才就着他的手站稳。
  于是,她手上的墨汁好巧不巧,染在贺庭州身上、手上多处,浅色的衣衫脏兮兮一片,手上、手腕处更是一大团墨渍。
  “啊呀。”雁翎勉强站好,面带歉然之色,“弄脏了,我不是故意的。”
  她扭头看了一眼,庆幸道:“还好砚台没有摔坏,腰带也没脏。”
  贺庭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身上的脏污,微微蹙眉:“无妨,洗干净就行。”
  研墨作画,难免会有脏污。因此画斋里就有提前放置的半盆清水。
  “可是,你这衣裳……”雁翎面露难色。
  他素来喜洁,而眼下这衣衫已经被她折腾得不像样子了。
  几团脏污在浅色衣衫上,愈发明显。
  雁翎轻轻咬了咬唇,很不好意思地小声道:“要不,你去换一身吧,好不好?换回来我再给你系,我先把这边简单地清理一下。”
  她蝶翼般的睫羽轻轻颤动,雪白的面颊因紧张而微微发红。
  贺庭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好,你稍等片刻。”
  停顿一下后,又道:“你不用收拾,让长顺来就行。”
  雁翎只是一笑,眨了眨眼睛,也不说话。
  贺庭州缓缓踱步而出。
  时下男子腰带多为装饰用,他去除了腰带后,少了束缚,宽袍松散开来。行走之间,有些失仪,也有些落拓不羁。
  雁翎迅速洗了手,用帕子擦掉手上水渍。
  确定贺庭州已走远,她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将玉佩放到木雕的缝隙处,学着贺庭州上次的模样,转动木雕。
  伴随着“吱呀吱呀”的声响,雁翎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心内暗暗祈祷,贺庭州回来的迟一些,再迟一些。
  唉,失误了,刚才应该佯作不小心,把墨汁涂在他脖子、或者胸前的。
  那样他肯定要去沐浴,这样一来一回耗费的时间更久。
  事已至此,只能尽快解决了。
  书柜挪开,露出悬挂着的画。
  雁翎强忍着心中激动,近前细看。
  认出是自己曾经拆开过的那幅画后,她胸口一滞,浓浓的失望涌了上来。
  她心里有个声音:可能贺庭州也不知道真假,不然不会把一幅假的小心翼翼珍藏在这里。
  那真的呢?真正的《松鹤图》在哪里呢?
  难道当初皇帝赐给他的,就是假的?
  还是说另有隐藏之处,只是她不知道?
  雁翎失望之余,强打起精神,打算转回书柜,将一切恢复原样。
  然而她视线不经意的一瞥,却注意到书柜后方,也悬挂着一幅画。
  等等,看画的内容,竟也是《松鹤图》!
  雁翎瞬间双目圆睁,匆匆停下手上动作,几步行至跟前。
  方才那一幅是假的,那这一幅呢?
  她想也不想,直接取下画,又从袖袋中取出荷包,抽出一根银针轻轻一挑。
  ——在学习裱画的过程中,这个动作,她已练习过无数遍。
  但此刻,她仍是不受控制地手指轻颤。
  深吸一口气,雁翎平稳了情绪,才继续先时的动作。
  装裱的锦绫被挑破。雁翎一点一点细细寻找。
  终于,一节两寸左右、四四方方的细绢从裂口处飘出,晃晃悠悠落入她手里。
  这一刻,天地间似乎全部安静下来。
  雁翎听见自己一声大过一声的心跳。她双腿发软,险些站立不稳。
  她紧紧捉住那张薄如蝉翼的细绢,小心把握着力道,垂眸看去,果然绢描绘了一幅地图,旁边还有极小的一行字。
  雁翎眼眶一热,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太好了,是藏宝图,是藏宝图!
  义父筹谋许久,她进京数月,就是为了这么一幅藏宝图。有了它,大家就都能过上好日子了。
  雁翎心中激动,下意识掩住唇,唯恐自己尖叫出声。
  但事实上,她很冷静地一声不吭,一把擦去眼泪,也不细看图上的字,稍稍复原其装裱,匆匆转动木雕。
  伴随着“吱呀吱呀”的声响,书柜回到原位。
  她呼了一口气,刚抽出玉佩放在桌上,贺庭州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你在干什么?”
  “啊?!”雁翎悚然一惊,他怎么回来这么早?
  他换衣服这么快的吗?
  她甚至都没敢认真复原其装裱。
  雁翎抿了抿唇,尽量神色如常:“我吗?我在看这腰带啊。”
  她先时背对着他,他刚来,应该没有看到吧?
  就算看到了也没关系。反正藏宝图已经到手,她不会在这里逗留了。只要应付过当前就好了。
  雁翎回过身,见贺庭州换了衣裳,手上也已清洗过。
  此刻他没有束腰带,宽大的衣袍无风自动。他整个人站在背光处,脸上光影明明灭灭,看不清其表情。
  他缓步近前,视线逡巡,目光掠过木雕,最终落在玉佩上。
  雁翎心里咯噔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玉佩还是原本的位置,没有丝毫变化。她目光微转,见砚台旁边溅出的两个墨点还未及时清理。
  雁翎心脏砰砰直跳,借着拿腰带的机会,用指腹轻轻揩去。
  贺庭州半垂下眼帘,只作不曾看见。
  方才在门外,他隐约听到了“吱呀吱呀”的声音。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他是最清楚的。
  那是转动木雕时,书柜挪动发出的声响。
  所以,她方才在做什么,显而易见。
  腰带也好,墨汁也好,恐怕都是她计划中的一环。
  雁翎定一定心神,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拿起腰带,走到他身后,含笑道:“二郎,你这身衣服好,和新腰带更配呢。”
  她低下头,半弯了腰,从背后为他系腰带。
  两人的身影被投在墙上,只看其影子,倒像是她从背后拥抱他一样。
  “吧嗒”一声,带钩扣好。
  果然她自己做的更方便。
  雁翎转身取了荷包为他戴上,随后又去拿玉佩。
  就在她戴玉佩之际,贺庭州突然按住了她的手,沉声道:“玉佩不戴,放进木雕里。”
  雁翎心头一跳,手不由地一松,手中玉佩稳稳地落在贺庭州手里。
  第41章
  “怎么这么不小心?”贺庭州声音很轻,听不出喜怒。
  他将玉佩塞回她手里,自己则用手掌包裹住了她的手,拉着她来到几案旁。
  雁翎心里莫名发虚:“二郎,你……”
  “嗯?”贺庭州站在她身后,仍握着她的手,像是把她圈进了怀里。他自己稍一使力,借着她的手将玉佩放置到木雕中。
  随后轻轻转动木雕。
  伴随着“吱呀吱呀”的声响,雁翎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她被贺庭州握住的那只手微微颤抖,蝶翼般的睫羽也在不停地战栗着。
  书柜彻底挪开,露出悬挂着的画。
  雁翎扯一扯嘴角,佯作惊喜:“是《松鹤图》!”
  贺庭州瞥了她一眼,神色淡淡:“这一幅是赝品,真迹在书柜后面。”
  停顿一下后,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道:“我以为,在我回来之前,你已经看到了。”
  “我……”雁翎双目圆睁,心中的震惊比方才更甚。
  她的猜测没错,他果然知道了!
  “什么真假?”雁翎思绪急转,定一定神,主动交代,“二郎,刚才你不在的时候,我确实打开过这个机关。但我就是一时好奇嘛,想看看我能不能打开,看看《松鹤图》还在不在。但我发誓,我没拿里面的东西,不信你可以搜身。”
  ——短暂的慌乱过后,她迅速做出了决定,承认一半,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反正《松鹤图》的真迹还在那里,他应该看不出装裱那细微的变化吧?
  只可惜时间紧急,她没来得及认真复原。
  少女扭头看向他,眼神楚楚,雪白的面庞上几分歉然,几分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