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沈劭神情怅然。
  谁知道后来接二连三发生了其他事呢。先是永昌帝临终前说出藏宝图的秘密,后是得知那藏宝图就在贺家。再后来,他潜入贺家盗图不成,反倒听说贺庭州有个自小定下的未婚妻。
  那未婚妻姓秦,乳名泱泱,因其祖母秦钰救过贺家的老夫人而定下婚约。
  沈劭甚至在无意间还见到了秦钰年轻时的画像,竟和他的义女雁翎有七八分相似。
  对了,秦钰。
  这个名字勾起了沈劭的一些久远的回忆,当初他救下雁翎时,曾看到遍地的尸首,也看到了一个染血的牌位,牌位上的名字就是“秦钰”。
  再听说秦贺两家的信物是一对双鱼型玉佩后,沈劭已基本能断定:雁翎就是秦泱泱。
  贺家多年来失去秦家的消息,不是因为别的缘故,而是秦氏夫妇在回原籍途中被山贼所杀,他们的女儿也因受惊过度而失去了记忆。
  几乎是在一瞬间,沈劭心里就有了个计划。
  ……
  沈劭整理了一下心情,一字一字道:“阿翎,你猜的没错,你就是秦泱泱。玉佩和长命锁原本都是你贴身之物。”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如今亲耳听义父说出口,雁翎仍不免心中一震,眼眶发酸,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沈劭看在眼里,摸了摸她的发髻,轻叹一声:“是我因为种种私心,一直瞒着你。”
  “义父瞒着我,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但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义父能不能告诉我?”雁翎话一出口,又连忙补充,“当然,义父如果不想说,也没关系的。”
  “什么问题?”
  雁翎深吸一口气,轻声问出藏在自己心里很久的问题:“为什么我不合适?”
  “嗯?”沈劭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雁翎又一次问道:“义父曾说,谁都可以,唯独阿翎不行。是因为什么?是觉得我能力不济吗?”
  还是不肯真正信任她呢?
  这个问题在她心间萦绕了很久。直至今日,她还是想问明白。
  沈劭面露惊愕之色,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些。
  他叹一口气:“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不想让你陷入两难的境地。想把你从这件事里完全摘出去。阿翎,你这个人冲动,又有些感情用事。要真知道你和贺家的关系,真能丝毫不受影响吗?再说,你从前不是和你二哥要好,嚷着要嫁他吗?你知道这些,不是白添烦恼?”
  雁翎一怔,继而脸颊通红:“义父!那,那都是我七八岁时浑说的,不作数。”
  那时候还小,哪知道嫁不嫁的是什么意思?只想
  着和二哥关系好,就想一直在一块儿。
  雁翎不知道义父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但他解释过后,她心里一直耿耿于怀的东西算是彻底放下了。
  沈劭失笑:“是么?那你现在十八岁了,做的决定算数吗?”
  “算数。”雁翎定了定神。
  “所以是真要留在贺家?”沈劭再一次问。
  雁翎转身看向厅外,轻声道:“对。”
  “因为你是秦泱泱?要履行两家长辈定下的婚约?”
  雁翎想了想:“也不只是因为这个缘故。”
  ——她早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世,但一开始她只想着离开,并未想着留下。是近来才真正改主意的。
  “那是……”
  面对义父,雁翎并不隐瞒,声音缓慢而清晰:“因为我心悦他,我想和他白头到老。”
  对他的好感是什么时候开始产生的,她不清楚,但她是最近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缘故,是要践行她与贺庭州之间的约定。但这些,就没必要告诉义父了。
  义父只需知道,她是心甘情愿留下的就行。
  沈劭沉默良久,终是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去叫他进来吧。”
  既然阿翎已做出决定,那他这做义父的,也只有成全了。何况她原本就是秦家姑娘,或许就是注定的缘分。
  雁翎粲然一笑,重重点头:“嗯。”
  她脚步轻快,匆匆走到厅外,一眼看见正站在檐下的贺庭州。
  “我义父让你进去呢。”雁翎行至他身后,轻声道。
  贺庭州回眸,注意到了她眼眶微湿,眼尾也有些泛红,分明是刚哭过。
  方才他在外面,隐隐听到了父女二人的一些对话。听到了她坚定的态度,也听到了她的身世。
  对于她本就是秦泱泱一事,他并不多觉得意外。反倒更心疼她小小年纪父母惨死后又失去记忆。
  说来也怪,明明她来贺家的第一天,他就知道了她幼时父母双亡,但那会儿和此刻的情感全然不同。
  这时候看着她,他心里满满的全是疼惜。
  贺庭州轻“嗯”了一声,紧紧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来到前厅。
  他再一次,向沈劭郑重施礼:“小婿见过岳父。”
  沈劭端起了一旁的茶盏,不紧不慢饮下一口热茶后,才放下茶盏,沉声道:“不用多礼。”
  这算是正式认下了这个女婿。
  雁翎悄然松一口气。她肯定是希望他们能和睦相处的。
  “我虽然不是……泱泱的生父,但从她三岁起,就抚养她长大。自认是你岳父应该也不算托大。她愿意和你在一起,我不拦她。可若让我知道,将来你待她不好……”说到这里,沈劭停顿了一下,目光森然扫视贺庭州,“我绝不会放过你。”
  “岳父放心,不会有那一天的。”贺庭州认真道。
  她心悦于他,愿为他而留下。于他而言,是意外之喜,他又怎会待她不好呢?
  沈劭笑笑:“但愿如此。”
  说完,他稍一使力,在刚才端坐的椅子上拍了一下。
  也不见他如何用力,黄花梨木所做的椅子竟生生多出数道裂纹。
  贺庭州心下暗惊,他早听泱泱提过,其义父的文采武功俱是上乘。但亲眼看到,则是另一番感受了。
  沈劭笑了笑,云淡风轻:“我先走了。”
  他也不从正门离去,走出前厅后,在半空中几个纵跃后,就消失不见。
  ——他故意这般做,不为别的,只为多少起点震慑作用,让人别亏待了他女儿。
  沈劭离开贺家之后,就匆匆出城了。
  解决了女儿这边,还有个流放的儿子等着他呢。
  说起来他这一生不曾婚配,没想到老了还得替儿女操心。
  ……
  “义父!义父!”雁翎追将出去,可行到前厅,就不见了义父的身影。
  她心下一阵怅惘。
  今日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
  “岳父已经走了,你若不舍,以后有空我可以陪你回去探亲。”贺庭州在她身后,温声说道。
  雁翎瞥了他一眼:“你说的容易。山高路远,你又是大忙人,谁知道什么时候你有空?”
  贺庭州也不恼,微微一笑:“总会有的。”
  雁翎扁了扁嘴,不再和他争论。
  想到流放岭南的二哥,想到义父,她的情绪不免有些低落,也没有和他说话的心思。
  贺庭州佯作不知。
  回到西院后,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道:“泱泱,你和岳父说的话,能不能对我再说一遍?”
  “什么话?”雁翎不解,“我和我义父说了很多话的。”
  贺庭州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因为我心悦他,我想和他白头到老。”
  他有意模仿她的语气,虽音色不同,但和她说的语调几乎一模一样。
  雁翎一怔,继而有些羞恼:“你,你偷听我和义父说话。”
  “岳父大人只说让我先出去,可没说不准我听。”贺庭州神情坦荡。
  “你……”雁翎一时反驳不得,“既然你都听到了,那你还让我说什么?”
  贺庭州微微含笑:“这不一样,我想听你亲口说。”
  “哪里不一样了?你都听到了,就是一样的啊。”雁翎不肯遂他意,干脆装傻,“我困了,我想歇一会了。”
  “泱泱——”贺庭州有些无奈。
  其实,他忽然提起此事,是有意转移她的注意力。而且她已经用行动表明了她的心意,说不说都一样。可到底稍稍有些遗憾。
  就在他以为不会再听到那句话时,雁翎忽的近前,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亲了一下:“贺庭州,我心悦你,想和你白头到老。”
  既然他想听,那就说给他听好了。
  贺庭州一怔,继而心头一跳,只觉得胸中有什么东西在翻滚,酸酸胀胀。这感觉,和他在厅外听见时大不相同。
  他下意识紧紧箍住她的腰,似乎要把她揉进身体里去。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低沉而急促:“嗯,我也是。”
  他想,当年祖父定下两家的婚约时,应该没想到后来会有这么多的曲折。但好在兜兜转转,他们终是走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