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中肯地道谢:“谢谢夸奖。”
  “这倒不是在夸你……算了。”黑皮少年稍往一侧让了些位置给我,我也不客气地站到了他身边去,与周围众人一起、对犯人形成全方位包夹之势。
  话是这么说,在被场务劈手夺下叉子的时候,摄像助理就已经满脸都写着绝望了,想必是已经想明白自己根本无路可逃。
  白马探眉头一皱,表情遗憾中带些惋惜:“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他这个表情和语气倒是演得惟妙惟肖。
  然而动机也和我曾遇到的无数案件相似——与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里,作案动机无外乎钱、更具体来说是遗产的情况不同,我这边的片场里,为复仇而杀人的概率更高,这次也是一样。
  摄像助理以前还是护士的时候,是科室里唯一一名男护士,摄像师追求他的同事遭拒,将原因归结在了他身上,给他找了很多麻烦,最终害他失去了工作。当时他在恋人的开解下重新朝前看,换了职业、生活也逐渐步入正轨……直到他年初转职来了米花。
  他又一次遇见了当年害他的生活跌入谷底的仇人,而对方早已完全不记得他,还以前辈和上司的身份对他进行职权骚扰。与此同时,他的恋人与他分手了。
  其实这场分手是两人性格与各自追求无法相容的最终结果,他清楚这一点,与女友也是好聚好散,但此时摄像师即将结婚的消息,却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刚才他主动会帮助我进行手术,一是想要借此洗清自己的嫌疑,二是真的觉得后悔——倒不是后悔伤人,而是后悔选错了实施计划的时机。
  至于拿走摄像师的设备,也只是因为他在刺杀对方的时候入镜了而已。当时时间紧急,比起取出储存卡,将整个设备拿走再处理更加安全。
  作为刚才做了几秒人质的受害者,我感慨地摇了摇头:“无论现在是不是暴风雨山庄的模式,我都想不明白,你是有多自信、才会在五名侦探眼前犯案——我以为安排这场综艺节目的拍摄任务给你的时候,会告诉你参赛选手都是怎样的人。”
  “我知道。”毫无悔意的犯人冷哼一声,“特别是你,毛利兰。”
  我不自觉露出一点惊讶来:“诶?”
  “我听说过你曾在很多案件发生之前的计划阶段就将其阻止。”说到这里,犯人的情绪激动起来,“但这次是你输了!虽然你装了摄像头,但你没能阻止我!”
  ……这种事情,有什么可高兴的吗?
  我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今年十六岁,还只是高中二年级的学生。”我诚恳地说道,“先不说这种事情根本没有输赢之说,只不过是你是否要进监狱、被判进去几年的区别。而且就算你真的赢了我,又有什么可骄傲的呢?”
  现在犯人彻底破防了。
  越水七槻在事后问我是不是真的没事,我则是笑嘻嘻地告诉她、我的抗压能力好得令她难以想象。
  在心态这方面,至少在同龄者里、能与我一较高下的,恐怕就只有我的青梅竹马工藤新一了。
  刚从自贩机里取出饮料的工藤新一打了个喷嚏。
  三小时之前,他乘坐毛利小五郎的车,与几名警察一起来到港口附近的酒店,静候风雨稍小的时候、就出海去接人。
  虽然听说岛上发生了杀人事件,他却并不怎么担心,毕竟岛上还有服部平次这个战力在,而且他的青梅竹马向来非常机灵,又在出发前备齐了全套装备,无论是足球还是麻醉针都能轻易制服犯人。
  刚才毛利小五郎来找他,向他确认岛上的人员,但他能说出来的、也只有他的青梅竹马向冲野洋子推荐的侦探名单。而他能够确定的,也就只有提前给他青梅竹马打过电话的服部平次,以及他青梅竹马在出海之前、给他发的短信里特意提到过的「白马探竟然真的来了,真人非常帅气」。
  这么说来,等到明天上岛的时候,他也能见到白马探……诶?
  望着不远处刚从房间出来、朝着自己的方向移动、目标明显是自己身后这个自动贩卖机的茶发少年,工藤新一放空了几秒,才试探着开口问道:“你难道是白马探君?怪盗基德宿敌的那位?”
  茶发少年停下脚步,对于被称为「怪盗基德的宿敌」,他显得有些高兴:“是我,你好像是……工藤新一君?我记得是毛利侦探的助手。”
  工藤新一立刻问出自己的推测:“既然你在这里,那现在岛上的「白马探」……是怪盗基德吗?”
  “不愧是那位毛利侦探的助手,”白马探夸赞道,“一瞬间就能想到这个答案
  ,看来你们对怪盗基德也很了解。”
  与其说是了解,不如说是他的青梅竹马很喜欢……工藤新一的嘴角略微抽了一下,开口问道:“这么说来,白马君对怪盗基德扮成自己的情况是知情的?”
  白马探微微点头:“我与怪盗基德打了一个赌,确切地说,是他主动提出来的。”他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他代替我去参加「侦探甲子园」,如果在拍摄结束之前,毛利侦探发现了他的身份,他就放弃下一次的偷盗计划。”
  “这算是对兰下的挑战书吗?”工藤新一忍不住笑了一声,“下一次他要偷什么?”
  “铃木财团的下一件大珠宝展品。”茶发少年也露出笑容,“你觉得,毛利侦探能发现吗?”
  这还用说吗?
  “那当然,她可是立志要成为「kidkiller」(基德杀手)的人。”
  话说回来,他有点想看看自家青梅竹马揭露怪盗基德身份时的现场版。她一定会为自己营造出相当美妙的氛围,将自己的优雅贯彻到底。
  不过……反正她多半会留下录像,之后看第一视角的纪录片、也是种别样的体验。
  现在时间是凌晨两点半,我正在客厅跟时津润哉私聊。
  是他来找我聊的——虽然名义上是私聊,但其实所有人都在同一个房间里,包括已经恢复意识、但身体状态还说不上好的摄像师。
  成年人组、特别是武力值极高的场务,负责看管犯人摄像助理。我们这群侦探就各自找了房间的角落休息,等着暴风雨过去、救援的船或直升机过来。
  我本来正在手账本上写写画画,记录刚迸发的灵感,结果时津走过来,开口就是一句:“看你刚才全局尽在掌握的样子,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你能成为全日本最有名的高中生侦探了。”
  我合上手账本,仰起头看他:“是这样吗?”
  “我其实一直想见你。”他说了与越水七槻相同的台词,“薰衣草别墅的案件,是你对警方纠正了我的推理吧。”
  虽然但是,他这三木真一郎的声音是真的挺好听的。
  “是我,你是想要抱怨吗?”
  “不。”像是没感觉到我话音里的嘲讽之意,时津径直在我身旁的空位置坐了下来,“我只是很惊讶,因为我听说、是你向节目组推荐了我作为北方的侦探代表。”
  我抬起眼:“所以?”
  越水七槻距离我的位置不远,此时已经毫不掩饰地将目光投了过来。
  时津轻轻摇头:“我以为,在你眼里,我已经失去了做侦探的资格。”
  “诶——看样子你有认真反省过嘛。”我搓了搓下巴,“我就是期待这一点才选择你的,不然我一定会在摄像机前痛骂你。”
  “……这样吗。”
  “其实归根结底、那也不全是你的错,你只是根据找到的证据进行了错误的推理,不加验证就轻易采信了这个结论的警方和媒体问题更大。当然,他们也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不少代价。”
  时津露出苦笑:“我听说了,赔偿数额很高。”
  “因为我为那位精神受创的受害者介绍了全日本最优秀的律师——明明监识科曾经做过细致的现场调查,却轻易接受了你在半年后提出的证物,负责案件的警察的脑回路简直匪夷所思。”
  “……真是严厉的说法。”
  “别在意,这话我当面对他们说过,既然受我的税金供养,自然就要接受我的正面批评——我是按时交着个人所得税的。”我摆了摆手,“顺便问一句,你认识到的问题,并非是「推理出了错误」,而是「发现推理出错后、并未主动站出来纠正」,没错吧?”
  现在不止是越水七槻,服部平次和白马探都将目光投了过来,不过后者的窥视相对隐蔽一些。
  “最初我懊恼的、确实是没能一次就发现真相,反而为一点点发现就沾沾自喜,将错误的推理肆意宣传。”时津叹了口气,“但是后来,我听说了那栋别墅里工作的女仆因为被警方怀疑,精神濒临崩溃、差一点自杀的消息。”
  诶——
  “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他再度叹气,“毛利侦探,谢谢你,让我免于变成杀人犯。”
  可不止是杀人犯,还差点成为被害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