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要是立马躺尸酝酿睡意,会觉得一天忙碌到没有自由时间,怎么办呢?
  只好延迟睡眠,满足自己,安慰自己:哦,我还有晚上的时间能活得像个人。
  十月的天气,房间里不用开空调,温度刚刚好,两个人照旧是一人一床薄毯。
  梁夜安平躺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虽然一片漆黑,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身旁是有温度的身体,有一股情绪在蔓延。
  刚刚在浴室门口和许子衿开玩笑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很想这样,和她相处,一直这样下去,哪怕不是以爱情的名义。
  梁夜安:“睡了吗?”
  许子衿:“睡得着吗?”
  两个人同时开口,不禁乐了。
  许子衿转了个身,微微曲了曲腿,面向梁夜安侧卧,双手抱着毯子放在胸前,是一种随意放松的姿态。
  梁夜安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心里软软的,语气也软软的:“你之前说,不会结婚。”
  许子衿半张脸埋在毯子里,“嗯”了一声。
  “是因为这个原因吗?”梁夜安轻声问道。
  许子衿眨了眨眼睛,把脸从毯子里露了出来,“差不多”。
  梁夜安本来还想问,不接受自己,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没问出口,就听许子衿接着说道,“你知道我之前和高剑谈过对象,其实高剑认识我,在很早之前。”
  梁夜安静静听着,没说话,但是也把身子侧了一点过去。
  许子衿似乎是在回忆,专注地思索了两秒,缓缓说起了以前的事。
  “我和高剑,是在我高考失利后,复读的那一年认识的。那时候我们搬到北京也快一年了,摆脱了那些追债的,总算日子恢复正常。那会,我爸虽然一直没有消息,但是我以为只是暂时的,等风平浪静了,他就会回来,一家人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最多就是清贫了点。”
  “其实我挣扎过,复读对我来说压力很大,一来我转学很麻烦,本来按流程走就行,但是我爸那个事情的影响,我妈硬是出了不少钱才拿到相关签字材料。而且那会我们在北京是租房,我妈到北京后,在小公司找了份出纳的工作,薪水也不高。我想过放弃复读直接上大专然后毕业后就直接工作。但是我妈说,再苦也总不能让我吃了这个亏,让我不要有后顾之忧。”
  “总算,复读后的高考,还算顺利,考完后我大概心里有数,和自己的预期没有太大的差距,一身轻松的回家,我妈看我状态好,也猜到我应该考得还可以,说晚上带我出去吃饭庆祝下。然后就在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叫了一个人过来,这个人我曾经在家里见过几次,但是我妈都说是她新单位的同事,我也就没多想,直到那天晚上吃饭,我妈让我喊他叔叔。”
  “阿姨后来……再婚了?”梁夜安一直以来只知道许子衿的父亲一直失联,但并不知道她母亲再婚。
  “嗯……”许子衿松了松毯子,把散开的头发拨到脑后,接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能我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差吧。我大一刚读完的那年暑假,我妈就跟她现在的丈夫生了一个儿子。可能是高龄产妇,那个小孩是早产儿,在恒温箱里待了很久,我妈也因为肝功能恢复不好住院,他们俩的住院费,花了不少钱,我知道那段时间我妈手头比较紧,我的生活费可以兼职解决,但那时学费我真的凑不够……”
  梁夜安听得心里一紧,许子衿声音越平静,她听得越不是滋味。口口声声说不能让女儿吃了读书的亏,可是一旦跟了别人,有了别的孩子,连学费也不给了吗?梁夜安心里是这么想,但是嘴上没这么刻薄地说出来。
  有些评价当事人可以说,别人未必说得。
  越想就越是替许子衿委屈,鼻头一阵发酸,佯装揉揉鼻子,问道:“后来呢?”
  许子衿继续道:“大二那年的学费,其实我已经做好了向学院推迟交的申请,但是我真的没办法把自己当一个贫困生暴露在班级里,所以我接受了高剑的资助,我答应工作后尽快连本带息还他。”
  “高剑那时候也是一个大学生,能负担你的学费?”梁夜安印象中高剑并不是属于那种很有钱的富二代。
  许子衿说:“他也是普通人家,他说服了他父母,借钱给我的”,许子衿解释了下,继而又感叹道,“都是一地鸡毛的事。我想说的是,高剑在那段时间,帮了我不少,而且是把自己都搭进来的那种。”
  许子衿专注地回忆,梁夜安专注地聆听。
  若是以前,许子衿这般频繁地提起高剑,梁夜安心里必然是有点吃味的,但是现在,梁夜安却没有半点吃醋的情绪,相反,她很感激高剑。如果那时候没有高剑的帮忙,她不知道许子衿要如何度过那段难捱的时光。
  一个人要摒弃内心的自私自利,而担负起另外一个人的人生,这是很考验人性的一件事。
  许子衿:“在你陷入困境的时候,有人不计回报不计得失地帮助你,很难不产生感情。我那会其实也有点分不清,我对高剑到底是感激更多还是喜欢更多。高剑也没有因此要求我跟他在一起,但是他对我的喜欢也不掩饰,很长一段时间,其实我并没有正面回应他,但是高剑带我回家,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久而久之,我也不想去细想了,反正也不算没有半点好感,就当是报恩了。”
  这一晚的信息量很大,梁夜安刚才还沉浸在许子衿母亲的不负责任里,这会儿感觉重点又回到了高剑身上,好像绕了一圈,又说回来了,她也没打断。
  许子衿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后来,我奶奶那边拜托叔叔联系上了我,知道了我的近况,我叔叔还去北京和我妈吵了一架,期间我也才得知,我爸当时把老房子抵押出去,换来的钱其实偷偷都给了我妈,我叔叔觉得我母亲私吞了钱却苛待我,一气之下,把我带回了杭州。”
  “可是,我毕竟在北京上大学,带回杭州也只是几天,其实也就是个形式,我跟我妈那边算是断了。其实我那会没什么不舍,也没什么恨意,毕竟没有那个男人以前,我妈对我的好是没话说的,她想追求自己的幸福也是她的自由和权力。所以我当时整个人就很麻木,感觉自己就像是个累赘,到处拖累人。”
  梁夜安最听不得许子衿这么说自己,只觉得眼睛鼻子酸得紧。
  “扯远了”,许子衿应该是没发现梁夜安的异样,继续说道,“其实从那会开始,我生活基本稳定了,叔叔一家其实对我很好,生活用度不会短了我少了我,我奶奶还私下里给了我一笔钱,可是我出现问题,也是在那个时候。”
  许子衿说到这里,停了一会,梁夜安知道她可能要缓缓,这可能才是最难开口的地方,便没有出声询问,只是把手摸了过去,覆上了她那骨节分明的手背。
  许子衿捏了捏梁夜安的手指,声音低沉地说了句话,“抑郁症,最考验的可能不是自己,而是你身边的人。”
  这句话,意有所指,梁夜安看她没说下去,便问道:“高剑……?”
  许子衿沉默了会,不答反问:“你觉得,一个人,怎么样才算变心呢?”
  “心里有了别人”,说完又想起段子莹和余一的事情,补充道,“或者,没那么爱了,也算变心吧。”
  许子衿抬头循着声音看了她一眼,梁夜安大概不知道,随便联想的无心回答,正好戳中了许子衿想说的。
  “高剑应该是属于后者吧,我那会治疗服药后,抑郁症有了缓解,但是心情很容易狂躁,宿舍的人其实很好,很迁就我,可是她们对我的小心翼翼和迁就让我更加暴躁,我感觉我压抑到了极致,我叔叔跟学校打了申请,在外面替我租了一个房子。高剑怕我有想不开的时候,会经常过来看我,照顾我。可是,他的存在,和室友给我的感觉很像,好像跟我相处,是一件如履薄冰的事情。这种感觉,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我是个病人。”
  梁夜安有点明白这种心里,“就好比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想睡一觉,你身边的人轻手轻脚,但是这种刻意的迁就反而让你心里光火。”
  “对!”,许子衿觉得梁夜安的形容特别恰当,甚至是当年一个情节的复述,忍不住笑了,“你怎么那么懂。”
  梁夜安也跟着笑了一下,“所以,高剑提了分手?”
  许子衿摇了摇头,“分手是我提的。”
  “有一天我对他说了很刻薄的话,大概的意思就是‘你总是想当然的以为我喜欢什么,就送我什么,好像这就是你的付出,但是从来不问问我是否真的喜欢,自以为是地在感情中豁达大度问心无愧’”。
  “我说完后,高剑安安静静地看了我很久,也没跟我吵,轻手轻脚地就离开了。从那次以后,他在我面前,沉默了很多,但是这种沉默让我更难受。以前他在我面前基本不玩手机,但是因为我经常发火,想要一个人静静,他就会在一旁玩手机,也不玩游戏,就是刷微博或者聊天。我有一次没忍住,翻了他的微信,他只是跟他的几个兄弟说日常罢了,但是他的兄弟们有好几个都劝他跟我分手。我也是身心疲惫,他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会不安,他在我身边,我又会无端端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