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贫五年,我登基了 第70节
  “马巍远呢?”
  沈璎摇头:“未曾听闻他家中有多少田产,且此人往日吃喝用度一应从简,底下的县官恭维他两袖清风,是不是再好不过的清官。”
  裴杼撑着脑袋,沧州衙门若是利益牵扯太深、内部铁板一块,他还真不好查。就好比当初他初至永宁县,用郑兴成的罪状拿捏他搬空税粮,最后栽赃到胡人头上,刘岱派人过来查,也没查出什么端倪。
  裴杼不死心:“这回没打听出来特殊的?”
  郑兴成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凑近裴杼:“还真有一件呢,王载当初频繁来沧州衙门求粮,曾经看到城里有名的粮商给州衙的官员塞钱。这种时候,自然是衙门求着粮商想要借粮,怎么反倒是粮商给衙门行贿,要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肯定能挖出点什么!”
  听完,裴杼也终于来了精神。
  就怕没有方向,只要有了方向,再难他也得查!
  第86章 实情
  郑兴成跟沈缨顺势留下, 在城中调查州衙与粮商究竟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临走前,郑兴成还在直勾勾地盯着江舟,他真的很希望铁牛先生能跟他一起查案, 但是想也知道不可能,人家肯定以保护裴大人为要。叹了一口气, 郑兴成也无可奈何。
  沈璎回头,不耐烦地喊了一声:“还不跟上来?”
  郑兴成愁眉苦脸,活像个小媳妇一样, 唯唯诺诺地跟过去了。
  不满归不满,但是丝毫没耽误二人办事。
  裴杼则带着齐鸣负责赈灾, 与此同时, 幽州也派了一支二十人的小队前来护卫。与其说是护卫裴杼,不如说是做给其他人看的,守着裴杼的话,江舟一个人足够了。
  幽州的人只负责监工, 办事儿的还是沧州的人。
  尽管沧州衙门的人跟裴杼面和心不和,可裴杼毕竟手握圣旨, 底下的小官儿一直提心吊胆地办着差。谁都不想当那杀鸡儆猴的鸡,差事办得不好, 裴太守若是奉命斩人,他们求情都没处求去。
  于是灾民们很快便发现, 自从幽州的裴太守过来之后,他们的日子立马好过了起来。
  粮食有限,每日只能喝粥, 但至少也能喝到七分饱,不像以前那样,分到的粥清得跟汤水一样, 碗里甚至找不到多少米来。
  且因为有裴太守,他们也住上了不漏风的房子。
  众人心中十分感激,裴太守待他们越好,他们越是想不通,为何同样是太守,幽州的太守便愿意施粥,愿意放他们进城,自家的州衙却对他们弃之如履。他们也是沧州的子民,若非实在熬不下去,他们也不愿意给州衙添乱,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别无选择。可来了之后,州衙的做派却总叫人心寒。
  “若是能去幽州就好了。”看着裴杼走过去后,有人小声嘀咕,“听闻永宁县的驻军可以帮忙开垦荒地,甚至那边的百姓也都会帮忙。之前归顺的栖族人,他们的地便是县城里的人帮着开垦的,你说咱们若是过去的话……”
  有不少人也跟着若有所思,旋即便有人点醒了他们:“想什么呢,家里的田地不要了?”
  众人收回了念头,永宁县再好,可这事也就想一想罢了,没有多少人真会放弃自家这一亩三分地。
  天下最苦的便是他们这些小农了,将田地看成了命根子,但累死累活,地里的出产却少得可怜。若是年景好尚能果腹,年景不好,譬如今年这种灾害连连的时节,那便得活活饿死。他们逃命前,家里最后那点粮食都已经吃完了,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便是还捏在手里的地契。
  熬了这么久,险些撑不住要将这地契给当出去,幸好裴太守过来了。有了地,来年依旧还有指望。
  众人压低声音讨论着朝廷的赈灾粮还有多久才能到,酒楼的掌柜跟小厮见他们声音稍大,立马瞪了过来。
  灾民们瞬间噤声,再不敢多言。
  沧州受灾百姓实在太多,被分到了城中各个地方。若是寺庙书院那等地方也就算了,大不了不开门,也影响不到什么。可酒楼、茶馆这等地方可是要做生意的,如今这么多灾民一齐涌入,掌柜的对此很有意见,每每见到这些灾民都觉得心里窝着火,觉得晦气极了。
  灾民知道自己不讨喜,因而都不敢大声说话,只除了施粥时在外走动,平常都是缩在角落中,低调至极。
  裴杼看着这一幕着实难受,他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又逼着马巍远想法子,将放粮的仓库清出来,让众人进去住。
  马巍远本能地不愿意:“裴太守,这可是州衙的粮仓!”
  “那又如何,里面有粮食?”
  马巍远黑着脸说了一句“没有”。
  “既然没有粮食,还有什么好防备的?”裴杼刺了他一句,立马叫人拿来钥匙,直接开了粮仓。
  看管粮仓的几个差役也被裴杼给拿住了,钱别驾十分紧张,但看到马巍远不动如山,也渐渐淡然下去。
  太守如此,应当不会出岔子。
  粮仓确实没有粮了,只剩下一些陈年的谷子,总共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两三袋而已。这么大的粮仓,看守的这样仔细,竟然只有两三袋陈米,说起来都叫人匪夷所思。
  可整个州衙却都一口咬死,所有的粮食都拿来赈灾了,据他所知,沧州附近灾民涌入州城也不过只有半个月而已,何至于将偌大的州城都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编谎话也不编得仔细些。
  灾民们从酒楼茶馆里挪了过来,暂时在此处歇脚。
  粮仓干燥防水,闷是闷了点,但是够住。
  裴杼让灾民们放心在此居住,安抚他们,朝廷派来办案的御史不日便到,赈灾粮应该也能很快下来。
  等熬过了最冷的这段时间,明年一开春他们便可以拿到赈灾的种子回去播种,再想法子将家中的房子修好,这个灾年也就算过去了。
  裴杼这话多少有些安抚人心的意思,但是灾民们最吃这一套,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们都不会放弃。
  马巍远听到了底下人一字一句重复裴杼的话,听完后,他还没开口,钱别驾便先嘲讽起来:“到底年轻气盛,说话也不过脑子,来日若是领不到救济粮,看他要如何收场!”
  钱别驾对朝廷送过来的粮食不抱任何期待,若是有粮,肯定一早就送来了,还用得着裴杼来赈灾?
  马巍远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敲打道:“人家到底是钦差,多少放尊重些,他若是想做什么便让他做,你我只需全力配合即可。”
  钱别驾心中不屑,裴杼那小子都不曾尊重过他们,他凭什么要尊重裴杼?
  “眼下距离开春还有两个月,灾民只会越来越多,这些事又岂是你我配合便能解决得了?真到了粮食吃尽的那一日,不信裴杼不从幽州拿粮。他若是不给、或者给得不够,这副一心为民的虚伪面孔可就被彻底撕开了,届时看他如何还能踩着咱们立名声?民怨沸腾之时,便是裴杼的反噬之日。”
  钱别驾对裴杼的恶意不可谓不大,怪只怪这人来得突然,打破了他们的好算盘。
  大概是背后说人说出了是非,当天中午,钱别驾便被裴杼给盯上了。
  裴杼也不绕弯,直截了当地吩咐他办一件事,那便是借粮。
  裴杼手头的粮食不够用,必须要找富商大贾借,还必须要以沧州的名头借,否则这笔账便说不清了。马巍远滑不溜手,又与裴杼同为太守,裴杼知道自己说不动他,即便说动了也是阳奉阴违,于是只能将主意打到这个查到端倪的别驾身上。
  钱别驾听得脸都黑了:“裴大人您可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是能借州衙早就借到手了,何必等到今日?”
  “旁人借不到是旁人不中用,钱别驾本领过人,定然能借到。”
  钱别驾笑意不达眼底:“何以见得?”
  “区区五年时间便在老家攒下良田千顷,有这份本事,何愁借不到粮食呢?”裴杼反问。
  钱别驾笑容顿收,警惕地望着裴杼。他初至沧州,且一直因为赈灾忙得脚不沾地,查案这种事根本来不及做,何以对他老家的田产知道得如此清楚?究竟是衙门里面出了内鬼,亦或是……鲁城县那个王载?
  可王载几时又对他家里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是他太不小心了吗?
  心中有鬼,钱别驾再对上裴杼时便小心谨慎了许多。
  裴杼突然说了一番似是而非的话:“天下哪有查不明白的案子?哪有天衣无缝的假账?这里头的事情一旦掀开,少不得得要有个替死鬼,别驾大人别总轻信别人,什么时候冤死了都不知道。”
  钱别驾怒极反笑:“你少挑拨离间!”
  “我不屑于做这种事,可你想想,你的把柄稍稍打听就能知道,他的呢?”
  钱别驾神色几经变化,裴杼的话确实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大好的事,这里面的脏活累活都是他出面,马巍远几乎从未经手。
  有些事不查也就罢了,可一旦被人捅破,那就不得不深思了。
  可钱别驾也不可能仅凭几句话就改变了立场,他只冷着脸道:“我同城中的富商向来不熟,最多只能借三天的粮食。”
  “借到再说。”裴杼的态度十分轻慢,似乎根本没把钱别驾的话放在心上。
  钱别驾攥紧拳头,却在触及裴杼身旁的大块头之后又默默松手。
  算了,打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去借粮食吧。
  可别让他查到是谁透露他家中的事,否则他绝对不会轻饶!钱别驾最怀疑的便是王载,可惜他如今没空去收拾,但闲下来之后,必得问个明白!
  钱别驾行动迅速,当天便借到了三天的粮食,可他生怕裴杼得寸进尺,愣是又忍了两天,期间还写信给老家,让他们统一口风。万一裴杼真的借机生事,查他老家的千顷良田,也不至于到最后自乱阵脚,连口供都对不齐。
  忍了两日,他才将自己借到了粮食送到裴杼手里,顺带说了一遍自己为筹粮食有多呕心沥血,还替城中的富商也都哭了一遍惨,道明他们家中也没有多少积蓄了,这是最后仅能拿出来的存粮。
  钱别驾反反复复说这么多,无非是想推卸责任,更是为了下次裴杼再差使他借粮而打预防针。这回借到是运气,下回可就别指望他再借了。
  裴杼倒是没有开口让他再借,只是将粮食交给了齐鸣,自己抽空去见了郑兴成跟沈璎。
  二人这回收获颇丰,在粮商郑家蹲了两日,郑兴成甚至还借着自己族弟的身份打入了郑家内部。谁能想到呢,这个郑粮商竟是郑兴成的本家人。
  但是为了政绩,本家人郑兴成也坑。
  他在明处打探,沈璎那个能飞檐走壁的怪家伙在暗处打听,两人综合了一下各自打听到的消息,迫不及待地找裴杼汇报。
  “这个郑粮商早在年初便在沧州各处收购粮食,不仅是他,还有两个大户也在收购粮食!沧州今年确实遇了灾,但去年却是个丰收年,光是常平仓里面的陈粮都足够赈灾用了!”郑兴成一想到自己查明这些算是立功,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他得让裴大人知道,衙门里头,数他最有用,他就是裴大人的左膀右臂!股肱之臣!
  裴杼却心事重重:“那些陈粮也被收购了?”
  “对,一早便被收购了,不过是入冬之前,在朝廷将明年的一半儿税粮收上去的时候,衙门还在同步卖粮。不过这事儿就算查出来也没办法定罪,常平仓的粮食本来就是有买也有卖,明面上,衙门是按照正常的价格卖出去的,私底下有无收受贿赂,那得将所有人抓出来审才知道。朝廷的御史还有两日才到,等他们到了,咱们才好审案不是?”
  裴杼百思不得其解,眉头拧成了个“川”字:“可他们卖粮的意义何在?”
  明知道年景不好州衙还要卖粮,真就一点没有管过百姓的死活。
  裴杼来回踱步:“难道是要哄抬粮价?”
  郑兴成正要说大人英明,就见沈璎摇了摇头,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怕是有更大的筹谋,譬如,圈地。”
  裴杼怔住。
  郑兴成:“……?”
  郑兴成急得要死,沈璎这家伙怎么抢他的风头?可这一点恰恰是郑兴成没想到的,他从前是贪了点儿,但最多盯着钱而已。永宁县的地又不值钱,胡人时常难下,荒废抛耕的田比比皆是。郑兴成的脑子里根本没有圈地这个想法,因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璎发挥。
  他心里那个悔恨呐!
  “郑粮商家中田产近两年增加不少,不过他似乎并不满足,仍在大肆倾占农田。这些人借着年景不丰、朝中加征税粮的时候,不惜高价收购粮食,无非就是逼百姓卖田。”说完,沈璎想到了那位“清白”的马巍远,讥笑道,“至于郑家的田究竟是一家之田产,亦或是沧州官府共用,那便不得而知了。”
  古往今来,官商勾结的手段层出不穷,谁知道沧州背地里如何运作呢?
  郑兴成抓耳挠腮,沈璎说的,本来应该是他的词儿啊!
  第87章 御史
  圈地的猜测太过丧心病狂, 让裴杼也无言良久。
  若此事属实,那整个沧州衙门便已经烂透了。想到从前刘岱在时的幽州,亦是贪污受贿之风盛行, 及至朝中,党争不休, 梁国自上而下竟找不到多少风清气正的衙门。
  郑兴成见裴大人沉默不语,开始跟沈缨挤眉弄眼,让她少说一点:“没影的事, 咱们可不能随意揣测,免得冤枉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