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贫五年,我登基了 第88节
  黄维凭怒视裴杼。
  裴杼镇定自若地回看对方。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黄维凭黑着脸叫来周若水,给他拎行李。不就是巡察吗,他去就是。这个裴杼,路上千万别叫他挖出什么秘密来,否则自己绝对饶不了他!
  裴杼端详了一下周若水,此人不过是个巡官,故而他师兄上回写信也就没有提及。幽州这边的官员大多跟朝廷牵扯不大,不知此人来路,昨晚上还是贺朝俞提了一嘴,裴杼才知道这周若水的经历竟然跟他如此相似。
  同样是高门大户的旁支,同样是家族落败,裴家被抄家,周家也被抄了家。裴杼得了好运道,赴任永宁县后一路升迁;周若水也攀上了高枝,搭上了张戚这只大船,再次跻身官场。只是看黄维凭对他非打即骂,相比此人在张戚阵营中的地位也不高,谁都可以踩一脚。
  对于张戚的人,裴杼除了提防再没有多余的想法。阵营对立,相互猜忌,便意味着他与黄维凭、与周若水永远不可能交往甚密。
  出门之后,黄维凭再次怒了,他的马就是随他们过来的那两匹,可裴杼骑着点却是一匹高头大马,威风凛凛,一眼看便知价值连城。黄维凭酸了一句:“大人真是富裕,连养的马都不似常马。”
  裴杼可不惯着他,直接嘲讽回去:“这是从前打胡人时抢回来的马,黄副使若是眼馋,下回可可以去胡人境内抢一匹,他们那里多得是。”
  黄维凭瞬间消停。他要是有这个本事,何必待在这里受裴杼的气?
  老老实实地上了马之后,黄维凭再没有多嘴说一句,反而一直在观察裴杼。
  裴杼没带多少东西,随从也就只有五人而已,一个是算账的秦阿明,另四个俱是行伍出生,为首的还是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叫谢邈,似乎在这次对敌上立下不少功劳。黄维凭在心里给裴杼记下了一笔,身为太守却染指军中事,把将士带到身边充做护卫,这一点或许不足以将裴杼参下去,但是再多找几条罪证,早晚能让裴杼从采访使的位子上滚下去。
  黄维凭死死盯着裴杼,他身上一应行李全无,都在周若水身上摆着呢。黄维凭压根没有看得起这个周若水,这人从前便是靠舔着张大公子出了头,张大公子过世后又舔着张丞相,为了出头连脸都不要了,好歹从前还是读书人呢。黄维凭最瞧不上这种人,也没把他当人看,路上因骑马赶不上裴杼等人,累得气喘吁吁,一不忿便要拿周若水撒气。
  周若水已习惯了旁人的冷嘲热讽,只是他不懂,这位裴大人怎么也冷眼旁观?
  他打听过裴杼,知道裴杼在沧州赈灾时为了百姓据理力争,也知道他在做永宁县县令时曾为了城外百姓的安危主动对敌。周若水原以为裴杼会救他于水火,他并非要出卖张丞相,只是想让裴杼为他出头,辖制住黄维凭而已。可就这样的小小心愿,依旧落空了。
  周若水望着裴杼自在的身影出神,裴太守这样一个怜贫惜弱的人,为何只对他的苦难视若罔闻?难道他就天生这样不堪吗?
  裴杼纵马疾行,一时跑得忘了性,忽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黄维凭。直到那家伙开始不顾仪态地叫喊让他慢一点,裴杼才意识到自己跑快了。
  回头一看黄维凭瘫在马上累成了一条狗,裴杼快意地笑了两声,再次跑起了马,之前是无意甩下黄维凭,但这回,他就是故意的!
  黄维凭气得骂骂咧咧,平日里引以为傲的文人风骨全无。这个裴杼,天生就是来克他的。
  发现周若水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黄维凭更生气了,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累成这样?
  “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睛!”黄维凭怒喝。
  周若水转过了头,习以为常了。
  但是黄维凭骂过之后又不忘叮嘱:“待会去了各州记得盯紧裴杼,若看到什么把柄即刻汇报!你跟着过来就是为了这档子事,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那别怪我不近人情把你重新撵回京城去!”
  周若水木讷地应了一声。
  黄维凭讥笑:“呆头呆脑,张大公子只怕就看中你这张脸了。”
  印象中,张公子有断袖之癖,没准之前就跟这个周若水瞎搞在一块儿也未可知,这跟外头的歌舞伎有什么区别?
  无人回应,黄维凭也习惯了周若水这不讨喜的性子,男不男,女不女的,他有时候带着出门都觉得恶心。
  打幽州出发,最先到的是沧州,沧州上回换了个太守,州衙跟县衙的不少官员也跟着换了水,裴杼还没来得及打听这位新太守是什么行事风格,不过来都来了也没这个必要。身为采访使,整个河北道的头头,裴杼其实完全不用在意这些,要打听的反而是底下这群即将被他监察的官员们。
  沧州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毕竟新班子即便要贪也不会贪太多,可别的地方就不好说了。裴杼对自己的东西都挺有占有欲,河北道的几个州在裴杼看来便已经是他的了,他得尽快握在手里才行。
  裴杼回头打量着黄维凭,觉得自己带这个拖油瓶出来的决定实在是英明。他出来一趟肯定不能白跑,多少得拉拢一批自己人,再顺势揪出来几个贪官污吏,一个两个都好办,但若是查出来的人太多,就得让黄维凭上书禀明情况了,裴杼反正是不会出头的。
  至于黄维凭会不会同意,裴杼完全不操心。都到了他的地盘,不同意也得同意。
  黄维凭莫名打了一个寒颤,怎么回事,为何感觉自己被盯上了?
  抵达沧州州衙时,裴杼甚至没有提前叫人通报,直接带着人去了。
  门房得知裴杼的身份,紧赶慢赶跑过去通传,活像背后有鬼在追。之前州衙官员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无一不与裴杼有关。裴杼虽然离开了沧州,但沧州衙门到处都有他的传说。
  沧州的赵太守听到裴杼忽然带人上门,腿脚都跟着一软,也是想到了上任太守、别驾的下场。
  张载一把将他捞了起来:“您又没做什么,裴大人怎么也问罪不到您身上?”
  “对,我还什么都没做呢。”赵太守定了定神,立马招呼衙门所有人前去迎接。
  等见到裴采访使后,赵太守也惊讶与对方的年纪,年轻还位高权重,怎不叫人忌惮?虽不知裴杼为何突然造访,是嫌他们上回给的修衙署的钱太少过来要钱、还是要拉拢人亦或是找茬,但是殷勤点总归没错。
  赵太守笑着迎了上去,接到人过后亲自将裴杼往里头引。
  被落下的黄维凭攥起了拳头。
  怎么,是看不到他这个副使了吗?
  第111章 拉拢
  裴杼众星捧月, 黄维凭无人问津。巨大的落差叫黄维凭直接心态失衡,但他又不能当着赵太守等人的面大呼小叫,埋怨他们冷落了自己。若真如此, 那才是丢人丢到别人家了。
  周若水隐晦看戏,黄维凭却还是咬牙跟上了。不跟上还能如何?裴杼这个小气鬼, 他若是拂袖而去,这家伙就敢给陛下写奏疏将他弄走。他是张丞相力荐的不假,可裴杼却是陛下保举的, 没得比。
  赵太守也是直到将裴杼引到大堂上之后才意识到后面还跟着一位副使,这也不怪他, 裴杼来得突然, 赵太守方才眼里只看得到裴杼,旁人他又不认识。
  张载几个倒是认识,但一想到上次黄维凭查案时几次三番维护那些贪官,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印象。方才的冷待, 就是故意的。
  坐定之后,裴杼才道明来意。衙署尚未建成, 属官也未曾到齐,但黄副使来得早又在幽州坐不住, 一直催促裴杼尽快出门办差。没办法,裴杼只好带着他巡察各州, 也为了让各州太守都认一认黄副使,方便日后公务交接。
  黄维凭:“……?”
  合着责任都推到他头上了吗,他根本就没说要巡察!
  赵太守看向黄维凭, 眼神都变了,本来只是忽视黄维凭,如今都带上了点嫌恶, 不过出口的话依旧满是恭维:“黄大人实心办事,乃河北道官员之福。”
  黄维凭哪里没看出来他们口不对心?明着是夸,暗地里指不定正在骂他多管闲事、撺掇裴杼出门呢。没有哪个官员喜欢上峰突然来一场巡察,哪怕他们没犯事也不欢迎,毕竟来了就意味着折腾,还得将手头事放下,直到陪着上峰巡察完了才能消停。
  黄维凭硬着头皮认下了这番恭维,心里也将裴杼骂得狗血淋头,他忽然意识到,这回的巡察或许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简单。
  裴杼该不会将所有的锅都甩到他头上吧?
  应该没有那么无耻吧?
  稍作休息,裴杼便带着黄维凭查起了沧州衙门的库房、账目还有各类案宗。黄维凭不想被裴杼甩锅,偏偏裴杼每翻一个便要当众道:“先给黄副使看吧,他原是御史台的人,查这些比我可熟多了。”
  几十双眼睛遂齐刷刷地瞪着黄维凭。
  黄维凭知道自己又被裴杼这厮给坑了,他不想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于是道:“下官不过只是副使,还是大人拿主意吧。”
  “黄副使谦虚了,巡查一事可是您一手促成,自然得要您多出点力。”裴杼又轻轻松松将这个皮球踢了回去。而后留下秦阿明看守,带着剩下的人去考察地方。
  黄维凭踢了周若水一脚,低声呵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跟上!”
  谁知道裴杼出门到底是干什么,万一他收受地方官员贿赂,这把柄不就送上门了吗?
  本来黄维凭对将裴杼搞下去还没有那么迫切,但眼下被裴杼这么一恶心,黄维凭觉得这事儿已是火烧眉头了。再被裴杼这么折腾下去,他早晚要成为整个河北道的敌人!
  最可恶的是他反抗不了,副的就是副的,哪怕他从前是京官,是御史台官员,沾上一个副字,便永远低人一头。
  裴杼自然看到周若水跟了过来,但跟着就跟着吧,他也不在意。在裴杼眼里,周若水就好似赵炳文之流,但赵炳文的主子刘岱可没有张戚那般可恶。
  出来后,裴杼身心都跟着松快了许多。其实他压根就不喜欢看账本看卷宗,那玩意儿看个半天便会头晕目眩,这种“好事”还是交给黄维凭吧,他过来主要是为了考察地方农户情况的。
  赵太守留了几个人给黄维凭差遣,自己也带着张载随裴杼四处奔走去了。不止是裴杼不爱看这些卷宗,赵太守其实也不爱看这些,他才就任多久?许多事都跟他没关系,且有前面几位的前车之鉴在,赵太守也没敢伸手去贪,他问心无愧,自然不怕黄维凭去查。
  只是苦了黄维凭,垒得比桌子还高的账目、卷宗就摆在眼前,压根不知道从何看起。想要破罐子破摔吧,旁边还有个裴杼的耳目秦阿明监视着他。黄维凭毫不怀疑,若是他不干事,裴杼同样会检举自己。
  黄维凭欲哭无泪,他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才会跟裴杼找别扭?如今即便后悔也来不及了,黄维凭含恨地抽出一册,认命地看了起来。
  裴杼从底下的县开始看起。今年沧州情况依旧歉收,只是较之去年要好上许多。以鲁城县为例,上半年县中的谷子收了七八成,下半年的冬小麦已点上,只要今年别再碰上什么雪灾,收成应当是能保住大半。
  且鲁城县已经跟庐县做起了生意,除正常务农外,不少百姓还种起了花卉药材。年初梅燕娘特意领着几位精通种植的农户来这边待了半个月,将种植技巧倾囊相授。许多百姓都是头一回养这些花花草草的,虽然提心吊胆,但好在大部分都养活了,方年便能挣钱。
  这边养殖散户多,故而收购的活都是让各村村正来办,甭管钱多钱少多少是个进项。只要鲁城县跟幽州维持好关系,这生意就能一直做下去。
  鲁城县的百姓有不少都认识裴杼,毕竟当初有好多人是一路守着裴杼将他送去了幽州,见他过来便不自觉地围了上来,甚至还有人泪眼汪汪地想给裴杼磕个头。
  裴杼吓得赶紧让谢邈将他们扶了起来,自己则拉起一位老人家:“我只是出门寻访,可当不起诸位这一跪。”
  老汉擦了擦眼眶,当不当得起他自己心中跟明镜似的。当初若不是幽州借的那笔粮,他们早就饿死了。几个县中,就数他们受灾最为严重,如今他们一家老小能活命,还都仰仗于裴太守跟张大人,这份恩情他们会牢牢记在心里。
  百姓们心思纯粹,只要能勉强吃饱肚子便已别无所求,甚至还能回馈出去,殷切地邀请裴杼、张载一行去他们家里吃饭。
  裴杼哪能占这个便宜?赶忙找个借口溜走了。
  周若水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苦苦挽留的百姓,心中升起一丝不平。
  裴太守连这些素未蒙面的百姓都能如此体贴入微、施恩布德,可为何会对眼前受难的人不管不顾?难道在裴太守眼中,他还不及这些百姓?
  他们从前都拥有相似的经历,可如今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他并非想要让裴杼拉扯什么,只是奢求对方能多留心一下,能够稍微了解他的苦难,仅此而已。
  无人理解周若水的心思,裴杼离开鲁城县后,又直奔下一个县。期间调查得挺顺利,就是裴杼这张脸太好认了,经常被人堵得出不来。
  赵太守本来是抱着不得罪裴杼的念头走这一遭,可瞧着裴杼被百姓如此欢迎,一时间心中也感慨良多。百姓们太好满足了,父母官甚至不需要额外施恩,只需做好本职工作便能让他们感恩戴德。看得多了,赵太守对裴杼得人心的那点酸涩劲儿倒也没了,只因他知道,只要他愿意,他自己也做得到。
  裴杼花了将近六天的功夫巡查沧州、观察赵太守。
  沧州的情况不难了解,除州城富裕些,其他各县的收成跟鲁城县差不多,今年越冬不成问题。但各方面太落后了,水利、道路、书院等基础设施一概没有,只比从前的永宁县好上那么一点儿。
  沧州距幽州最近,是裴杼头一个拉拢对象,赵太守也是裴杼要合作的头号人选。此人性情平稳,不媚上也不欺下,于地方官而言,能做到这一点就已经很不错了。
  正好黄维凭也将幽州的卷宗账目盘得差不多,小问题肯定也有,但花点心思便能补足,终是无伤大雅。
  裴杼斟酌一番,在临行前一日找到了张载,由他牵线,私下见了赵太守,商议果酒坊一事。
  赵太守被这样天大的好事给砸得晕乎乎,鲁城县能给幽州供货已经很不容易了,可这回裴太守竟然说要同沧州合开工坊,收益对分!
  谁不知道永宁县那几个工坊日进斗金?此番合作若是能成,沧州可不再只是只分到肉汤,而是吃上肉了。至于裴杼说的管理人员幽州得占一半儿,赵太守压根没有意见,管就管呗,分钱及时就成,反正他们是占了大便宜。
  赵太守起身:“裴大人于沧州有大恩,下官代百姓拜谢大人!”
  说完他还有些愧疚,要知道当初裴杼头一日来州衙时,他还怀疑对方是不是过来要钱的。结果人家非但不是来要钱,反而要给他们送钱。
  裴杼让他先别急着谢:“工坊可以建,只是我还有个问题需请教赵大人,不知你们州衙究竟想将这工坊建在何处?”
  赵太守愣住,随即陷入沉思,一面琢磨裴杼这话究竟是何意思,一面将沧州情况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良久,赵太守道:“那便建在海县吧。”
  海县最偏远,靠近海域并无多少耕地,百姓最为贫苦。若是能将工坊建在此处,于当地而言便是莫大的帮助,周围几个县也能因此受益。且此处靠海,来日果子酒酿成之后,兴许可以试着走水路运出去。没准还能远销外邦呢,赵太守精神都为之一振。
  裴杼粲然一笑,幸好,赵太守没想将这工坊搬到州城,否则他还真不想答应。
  裴杼无心扶持富裕地方,只想借此给底下的百姓分点好处。不论赵太守是猜到了他的心思故意为之,还是其本身就是一心为民的好官,裴杼都不想深究,他只看最后的结果。
  三人连夜讨论好了工坊的具体事宜,等到第二日一早,裴杼便揪着黄维凭再次启程巡查。
  这次来沧州的目的已经达成,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沧州都会跟幽州密不可分。裴杼也不指望靠着一次的合作,便能让沧州官员对自己死心塌地,但只要利益一致,久而久之也就分不清了。
  一路往南,直达棣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