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方士携了药回去,救了众人性命,自觉无上荣光。可惜人这一得意,就把自己当回事,老想着出风头。”
  顾殷久道:“误打误撞下,至高秘籍为游欢方士所得,众人眼红心热,却又不敢明抢,只得心中鬼胎百出,蠢蠢欲动。”
  “此时疫病再起,所有人皆言红衣圣女与大漠异族一道,皆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定是她下的毒,便要拿她去问。”
  有人道:“这叫引蛇出洞。”
  “是了,可即便知道,也不得不去,可惜无力回天,方士眼睁睁看着圣女气息奄奄,赔了夫人又折兵,还被人抓住打了个半死。最后他失去毕生功力,就自杀了。”
  顾殷久说完,周遭一片寂静。
  第29章
  旁边的人大着舌头道:“不对, 你说的不对,我们听书可从没听过这样的结局……”
  “方士这么厉害,哪里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如果真是这样,我虽不及游欢方士有本领, 却比他有出息, 至少好死不如赖活着。”
  摇摇晃晃,忽然脚下一绊, 竟要摔倒。眼见着自己即将跌个狗吃屎, 却被一双温凉的手稳稳扶住。
  顾殷久醉眼朦胧,睁大眼睛想看清楚满前人的模样, 可那面容却是影子似的瞧不清楚,只知是个美人。
  他心道: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子?
  顾殷久咧嘴笑道:“嘿嘿, 多谢这位善良的嗝……仙子。”
  他说完这句话后, 周围又响起一阵笑声。
  “你说的也没错!的确是个‘仙子’!”
  “哦,是苏公子啊,不好意思。”
  顾殷久清醒了一瞬, 也笑了,继续道:“所以啊, 这游欢方士是个十足的废物, 救人不成,最后连累圣女,连累至亲, 一道入了地狱。”
  脑海中的酒意作祟, 思绪愈发混沌。
  喝了一口烈酒,喉间仿佛被刀子划过。
  朦胧间只听老板娘笑道:“我还道你厉害,不过几口烧刀子,就叫你辣出眼泪。”
  身骑白马红衣少女向他奔来, 长发用彩绳挽起,高高的马尾上系着一只闪闪发光的金铃铛。
  她裙角翻飞,驰骋于辽阔的黄沙之上,“叮叮当当”的铃铛声响彻整片大漠。
  可最后,奄奄一息的少女眼角落下一滴泪,问他:“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的,”他搂着她,轻拍她的肩膀,“有我在,你不会死。”
  “我听说死在哪,魂魄就生生世世都留在那了,我不想留留在这儿,你把我的尸体带回大漠吧……”
  顾殷久对扶着自己的人轻声道:“你知道我答应过她什么吗?”
  说罢,也不顾对方回答了什么径直道:“我与梦中的小小姑娘说,我说我会带她看高山,看流水看花,会带她回大漠。”
  “然后呢?”
  “然后……她死在了要回大漠的那一日。“
  扶着他的人不说话,只是叹口气,指尖在他眼角处轻柔一抹。
  那人看着他道:“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一直以为,这双眼睛对他总是充满了厌嫌与不耐,可如今一对视,其实并非如此,那黝黑的瞳仁里清晰地映着他,还有些不同的东西。
  可惜没等顾殷久仔细瞧,身子里的浑噩一下翻涌起来,什么都来不及顾了。
  他浑身燥热,正欲脱了上身衣裳,却被人一手按住。
  “干嘛呢,热!”
  顾殷久不耐,几番挣扎,按着他的人也吃不消了,两人一同倒在地上,抱了个满怀。
  好在那人身上的衣裳滑滑凉凉,很是舒适,顾殷久硬是一头扎在他身上,只当寻了个舒服的窝儿,倒头就睡。
  由于宿醉,顾殷久第二日午时才起,脑中依然飘飘然,脚下仿若踏着云雾。
  虽然他昨夜酒喝多了,却也不是毫无意识。迷糊中只记得自己分明是与那帮醉汉一起倒在地上睡的。
  昨晚大家都醉得差不多了,不会是老板娘送他回去的吧?
  苏扶卿这厮一向恨不得离他远远的,顾殷久直接将他排除在外。
  想起那老板娘娇小的个子,却要扶着这么多醉鬼回房,不由得心怀歉意。
  草草洗漱过后,他下楼寻了碗粥来填肚。顾殷久揉着太阳穴,随口问道:“昨日喝多了,是谁带我回的房?”
  对面的苏扶卿不知为何,眼下也有淡淡的青黑色,他端了茶,垂下眼帘,缓缓饮下后方道:“你自己回的。”
  顾殷久喝了口白粥,把手抵在桌上撑着头按太阳穴,努力回忆:“不对啊,我明明记得有人扶着我,好像我还撒酒疯搂着人不放来着。”
  又不甘心地问站在旁边的萧暮雨,“是你扶的不?”
  萧暮雨却是低下头,盯着自个儿脚尖道:“李公子自己回的。”
  顾殷久暗自可惜,心道看来是睡糊涂了,昨夜哪里有什么长发如雪,眼波流转的温柔仙子。
  若是下次能再梦一次就好了。
  只好道:“那就好,我担心若是那老板娘拉的,万一我酒后失态可就不好了,那大哥得劈了我。”
  吃罢饭,便也到了出发的时辰,萧暮雨这次却是没跟着。
  顾殷久骑在驴上,看向苏扶卿,问道:“怎么不带小木鱼了?他一个人呆这儿得多无聊啊。”
  萧暮雨咬着牙道:“……多谢李公子挂念,属下还有其他事情,就不跟着去了。”
  若不是打不过,他绝对将这人打成真正的木鱼。
  *
  大漠领主沙鹰的老家乃是一片绿洲,触目所及皆是黄沙莽莽,唯独这里,翠绿植物环绕,湖泊如镜,波光粼粼。
  顾殷久心道如若大漠皆是这番风景,倒可不必石上刻花了。
  苏扶卿将拜帖递给门前守卫,那守卫见状,立刻收起漫不经心,恭敬地整了整衣冠,双手拱起,深深作揖,行了一个大礼。
  随后,一个小厮快步上前,恭声道:“请二位公子随我来。”
  虽然天色未暗,殿中已是点起数百盏明角灯来,层层叠叠,映在琉璃瓦上,流光溢彩。一大群仆人躬身屈膝,陆陆续续地引领宾客进去。
  要说这大漠领主沙鹰的确是个会享受的主儿,楼内殿中烛火通明,觥筹交错,宾客喧哗,席间侍奴们往来穿梭,各种海味山珍陆续往桌子上端,一派穷侈极奢。
  他同苏扶卿两人一道落座后,殿内却瞬间安静下来。
  因这些日子跟在苏扶卿旁边习惯了,他本来并不甚在意,只当他们瞧见“榜上第一之人”看呆了,正拿了桌上的银壶倒杯奶酒尝尝,可抬起眼时,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群人看得并非是苏扶卿,而是在看他。
  “这人谁啊?”
  “不知道,但能随步蘅公子来参加鉴刀宴,必定不凡。”
  顾殷久被瞧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纳闷这群人盯着他作甚,刚要询问苏扶卿,却被上方的大漠领主打断。
  只见大漠领主满脸春风,举杯朝苏扶卿致意,“步蘅公子莅临,真是令此处蓬荜生辉!。”
  苏扶卿这厮轻轻一拱手,也跟着虚以逶迤:“哪里,承蒙领主厚爱。”
  “承蒙诸位抬举,来此处参加鉴刀宴。大伙也不必拘束,好好享受一番。”
  大漠领主拍了两下手,下人们立刻把烛火熄灭,周遭陷入一片黑暗,宾客顿时喧哗起来。
  就在众人心中忐忑之际,沙鹰那浑厚的声音响起:“大家莫慌。”
  忽然,殿顶骤然点亮,银灯盏盏,灿若繁星,满室的光辉顿时落在殿中央。
  六位年少娇艳的女姬宛若仙子般出现在中央,手捧琵琶,围成一圈,优雅旋转。
  登时笙萧四起,丝竹齐鸣,乐声悠扬,众人抚掌大笑,“妙极,妙极!”
  身着藏青薄纱的舞女们轻盈如燕,足尖一点,跃入殿中。薄纱轻飘,根本无法遮掩她们曼妙的曲线。随着乐声的节奏,她们一件件脱下身上的纱衣,抛向四周的宾客。
  如此刺激一幕,实在难得一见,周遭顿时响起阵阵赞叹与羡慕,许多男子更是目不转睛,神魂颠倒。
  顾殷久也不例外。
  侧头一瞧,却见苏扶卿如同老僧坐定,眼神平淡无波,丝毫未露出过多心思。
  话说苏扶卿如今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看到这种画面应该有所反应才对,顾殷久心中疑惑,不禁轻声喃喃:“这小子,难道是个和尚不成?”
  转回头看着殿中,正要举杯喝酒清清油腻,目光却突然顿住了。
  殿中随着舞女们的散开,中央旋转出一个带着面具西域美人。
  雕花面具只遮住了她下半张脸,碧眼如秋水,白肌似凝脂,半裸的腰间缀满银铃,玉腿在黑纱中若隐若现。
  西域美人一挥手,缭绫薄纱随风飘荡,铃声啷啷作响,每一寸肌肤都在舞动,全身若无骨一般的柔软灵活.
  她每一次移步,顺势将四周的黑布掀开,露出各类奇异刀剑,或是带有钢刺,或是弯拐如蛇形,短的,粗的,有刻花雕龙,千奇百怪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