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阁藏春 第84节
  那是一个雨天。
  夏季的山雨,有一种让全世界失去形状的湍急。
  青黛色的雨打下来,植株都在水中摇荡。
  阁楼上的乌木窗棂被水泡胀。
  灯光也刺啦刺啦地扑闪几下。
  平时她蜷起来看书的安稳区域,就这样没入了永夜。
  她闷在这种湿润环境,呆了很久。
  第二天她腿弯处,长了密匝的红色小点湿疹。
  姜嘉茉是演员,把保养好皮肤,调理状态当成事业来做。
  重重打击之下。
  她终于坚持不下去,跪在阁楼里,难受地失声哭了。
  姜嘉茉的视线,在模糊之间,被汽车的远光灯晃到。
  好像有一个身量很高的男人。
  他撑着一把黑伞,在溽暑天气,濛濛雨中,来到了这里。
  姜嘉茉像受惊的小鹿,被恍惚闯入的陌生人,吓了一跳。
  她觉得自己此刻,病态瘦弱,也没有护肤,太见不得人了。
  而且她本来也不愿意和别人来往。
  姜嘉茉慌乱地回到自己的小阁楼里。
  她锁上门,藏了起来。
  那个人并不在意她的躲匿。
  他就像来到自己领地一样,悠然自得。
  他长身玉立地站在那儿,整理别墅里的物件。
  她糟糕的三明治,冰箱里冻坏了的果蔬,胡乱摆放的书籍,卷成一团的薄被,都被那个人整理好了。
  姜嘉茉在黑
  暗的阁楼里藏了很久,感觉自己什么都做不好。
  她的情绪又变得低落。
  她抱膝坐着,又小声抽噎了起来。
  阁楼的门,似乎被人曲起指节敲响。
  那人讲话伴着雨声,微微带了一点笑意,问:“哭什么。”
  姜嘉茉不知道,嗫嚅半天,才堪怜地细声道:“没有人喜欢我,他们都觉得我很恶心。”
  在食物短缺,身体不健康的情况下。
  她从小在公众眼光里,遭受这么大的打击。
  她心里最盼望的第一需求,还是得到认可和喜欢。
  男人靠在门上。
  半晌,他对她说:“想被大众喜欢,就要坚强点,要辨清是非。”
  “成为榜样,给他们提供情绪价值。”
  姜嘉茉似乎听进去了。
  她很轻地重复了一遍,柔韧又坚定,说:“......我知道了。”
  隔着一扇门扉。
  这个雨雾蒙蒙的夏夜,那人安静地听她说了很久很久的话。
  姜嘉茉太久没表达了,她的语速又快又急,好像很担忧他会走掉似的。
  她说:“还有,我想要一个灯泡,和一管涂抹湿疹的药。”
  “我好饿。”
  她又有点羞涩地补充道:“......但是我不敢看到你。”
  他笑了,说:“以后,我不进来了。你需要什么,就给我写信投到外面的邮筒里,我会买给你。”
  窗外风雨潮涨,姜嘉茉听不真切他的声音。
  她觉得他好温柔,有点滟滟地开心。
  姜嘉茉想到秘书说,沈先生可能会来。
  就像为了确认对方,是否会再次到来一样。
  她像是求证似的,希冀地叫他:“沈容宴。”
  那人听完后。
  隔着薄薄的门。
  他沉默半晌,随即释然一样:“嗯。”
  男人带了点笑意:“喜欢吗,你想我来,我就来了。”
  姜嘉茉抱着纤薄的肩膀,恋恋地说:“你以后,多久来一次呀。”
  “沈容宴”静静听远处潺潺的雨。
  他随即说:“你想我的时候,我就会来。”
  姜嘉茉:“我才没有想你。”
  她撑起身,想要换一个位置,听到他的声音更清晰一点。
  没想到她刚起身。
  在黑暗的房间里,她被自己搁在地上的小毯子,绊了一下。
  “砰——”地一声撞到在门框上。
  她躺倒在地,半晌都爬不起来。
  长期的饥饿,惊惧,孤独,自厌,一起袭来。
  下一秒,小阁间被男人一脚踹开。
  她乖顺地陷落在那个人的怀抱里。
  黑暗中,“沈容宴”把她抱得浑身发疼。
  他艰涩地哑声问:“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种样子!”
  姜嘉茉埋在他怀里,想要嗅到一点点属于他的气味。
  但是只有雨水的沁凉。
  她昏濛间,什么也闻不到。
  她躲避着他的拥抱,虚弱无力地说:“我们这样,不太好。”
  那人掌骨桎梏着她的腿骨,把她纤细的腿捏得微微泛疼。
  他眼中的光黯下来,哂笑着,似乎叹息:“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吗。”
  ‘沈容宴’的身量很高,在小阁楼里走动要受限。
  他举手投足却很潇洒,卓然有风致。
  他被她避忌了,就克制地再也没有抱过她。
  姜嘉茉被他藏进被单,掖好被角,露出一点白得可怜的耳朵。
  她感觉到自己散乱枯燥的长黑发,被他动作幅度很轻地摸了摸。
  她的脸蹭了蹭气味舒服的被子,终于安下心来:“沈容宴,你记得给我写信。”
  房间里漆黑。
  “沈容宴”坐在她身边的地毯上。
  他像是渡了一层黑气,雾沉沉的压抑。
  他勾唇,笑了声:“在你面前你都不肯要我,我懒得写劳什子的信。”
  姜嘉茉的眼睫缓慢地眨了眨。
  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很奇怪,让她心里砰砰地跳。
  她归因为太寂寞了。
  所以看见一个人,就会产生雏鸟思想。
  这个人混不吝的语气挺像沈容宴,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姜嘉茉敛住呼吸,怯道:“......我不明白,什么是‘要你’?”
  “平时这么纯啊。”那人拖长腔调地说完这句。
  他懒怠地收起支棱在她枕边的手,忽然失去了兴致似的。
  “下次我来,我要看到你吃完,下面那一排营养料包。”
  姜嘉茉不说话了。
  她遮上眼罩逃避世界,把自己卷吧裹起来,藏进被窝里。
  她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
  天光发白,周围天朗气清。
  阁楼的灯泡被那个人换过了。
  她每天睡醒,心尖都在颤,像滚水进了油锅一样,期盼着他的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