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阁藏春 第205节
  闷热潮湿的夏天结束之前。
  姜嘉茉保留着他的外套,宛如衷心甜蜜的小犬。
  她把脸颊埋进去,依恋地蹭蹭。
  就像被那人再次裹在怀里,拥抱了一次那样。
  她搂着那件外套,不知道做了多
  少次坏事。
  直到假期结束。
  姐姐把昏昏欲睡的她从床上拖起来,把被子扒开,咯咯笑着:“嘉嘉,你怎么抱着人家的衣服睡啊?”
  “我想把那幅画还给裴家,想起这件外套了。
  “结果在竹居到处找了一圈没找到。”
  姜稚雨压低嗓音,用气声开玩笑道:“你真喜欢上裴二了?”
  姜嘉茉羞耻得快要死掉。
  她嘴唇苍白没有血色,露出一截藕白的小臂,恹恹地说:“才不喜欢。”
  “这只是顺便被我抓到被窝里的……随时洗干净,还给别人就好。”
  姜稚雨抓起衣服放进脏衣篓里:“……好奇怪哦。”
  “我妹妹把人家帅哥的衣服当阿贝贝。”
  她没心没肺地咧嘴笑道:“小姑娘发情了,你瞧瞧他衣服上,全是你的味道。”
  姜嘉茉小声叫了一下,软绵绵的。
  她楚楚动人地下床,作势要捶打姐姐:“姜稚雨,我生气啦,你不许讲这种话了。”
  她羞恼起来眼睛湿漉,像芙蓉泣露。
  她不想任何人发现她对裴京聿的心思。
  那人知道又能怎么样呢,垂怜她几秒钟吗。
  ——“不要再肖想了。”
  姜嘉茉只能把这种萌芽的感情埋在石缝下,不让这种暗恋见天光。
  那些图谋不轨的,拙劣又庸俗的情.欲,仿佛会染污那个羽衣昱耀的哥哥。
  她好糟糕。
  别的小姑娘根本不会像她这样无耻。
  这些亵.渎他的心思,就像烈火春生的荒草,肆意生长。
  他的外套被洗干净消了毒。
  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夏天结束之前。
  沈容宴的姑姑沈歆,交给她们一副完美无缺的《仿富春山居图》。
  姜嘉茉和姜稚雨一起,虔诚地拿着画轴,去还给裴家。
  那晚,裴爷爷留她们在栖居的别院吃饭。
  这是姜嘉茉第一次去裴家的院落。
  别院种着梨花白,掩映着家中小型的钟鼓楼,楼角檐铃在晚风中微颤。
  夕照下,琉璃瓦渡了一层薄薄的碎金,却并无辉煌之感,只是磅礴而厚重。
  明明是家常菜色,却做得活色生香。
  大闸蟹膏肥肉厚,软嫩香滑。
  姜稚雨吃得口舌生津。
  姜嘉茉却有些食不知味:“……哥哥呢,他在哪儿呀,不和我们一起吃吗。”
  裴泓文威严倜傥。
  他举着象牙白的筷子,宛如举着朱笔,气质倨傲。
  闻言,老人像是笑了:“他犯了一些小错,需要花时间反省,已经去英国,继续学业了。”
  姜嘉茉脑袋嗡了一声,几乎要哭出来了。
  那个人能犯什么错。
  裴京聿一定承认了画轴和他的失误有关,帮她和姐姐的过失,撇清了关系。
  ——不然,裴爷爷怎么连画轴都没看,就轻描淡写地收下了。
  姜嘉茉一直在默不作声地掉眼泪。
  她装作被豆豉辣椒桂花鱼的辣味呛到,最后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直到从裴家出来。
  灯火阑珊,冷风残月。
  姐姐庆祝交差成功。
  姜稚雨穿着青蓝色的油画裙,兴高采烈地转着圈,给男友打电话。
  姜嘉茉跟在后面。
  她的心像针扎一样难过,小声哽咽着流泪。
  好遗憾,姜家要从避暑竹居回去了。
  从此以后,和那人再也不会见面。
  邵千兹笑着嗔怪道:“小妹在抹眼睛呢,你欺负她了?”
  姐姐姜稚雨乐不可支:“她啊,裴二借了一件衣服给她穿。”
  “她春心荡漾,天天抱着衣服睡觉呢。”
  “现在衣服还回去了……她不甘心,就是戒断而已。”
  邵千兹笑了:“你忘了你高中毕业追我的时候了?”
  “你拿着校服让全班签名,又拿了一件干净校服,给我一个人签名。”
  他眼底明朗地笑起来:“要不是念大学被朋友介绍,我和你就不可能了。”
  姜稚雨红着脸解释道:“你高中是校草诶,眼高于顶的,又是明星。
  她委屈地小声抱怨:“……我找你签名,都排了半天的队。”
  “每次你身边都围着好多女生。”
  邵千兹安抚道:“好了,大小姐。”
  “自从你去避暑,我现在见你一面,不是都得预约?”
  他温文文雅地建议道:“嘉嘉和你那时候一样,舍不得这些物件,你也要多关心她。”
  姐姐挂断电话,把泣不成声的姜嘉茉搂在怀里。
  她拍着姜嘉茉的脊背,哄道:“嘉嘉,你好好念书,磨炼演技,以后当大明星。”
  “你会变得红透半边天。”
  “就算和那个人再无可能,住进他眼里也好,对不对。”
  姜稚雨柔声道:“大家青春期其实都一样的,贫瘠,酸涩,钝痛,自卑又自尊,敏感地沉默着。”
  “现在积蓄的力量,为了花蕊开放的那一刻,惊艳所有人的目光。”
  “我的嘉嘉这么漂亮,不知道是多少男生的心上人呢。”
  姜嘉茉揉着眼睛:“……那你说我和他,还有可能吗。”
  “以后说不定再也见不到了。”
  姜稚雨扶着她的肩膀:“毕业时,邵千兹和一个小明星传出绯闻。”
  “我当时剪碎了他的海报,在家里发了高烧,打定主意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你看,有缘的人,终会相遇的。”
  姜稚雨怅惘地笑起来:“邵千兹不知道。”
  “——我为了和他见一面,去找了多少个同学搭桥。”
  “先好好爱自己,然后力所能及地去争取。”
  姜稚雨温柔地鼓励道:“嘉嘉,把裴二放在心上吧,带着这种执念,像春笋抽芽一样努力。”
  明月光惠泽地照亮两个人回家的路。
  这轮圆月皎洁明亮,可是远在万仞之外。
  让人越看越痛,越痛越想要看。
  裴京聿也是,绝色脱俗,明明如月。
  越是不可能,她越是戒断不掉他。
  -
  后来,姜嘉茉的爷爷姜典,收到了裴泓文送赠的那幅《仿富春山居图》。
  这幅画没有晕染、散墨的痕迹。
  姜嘉茉和姐姐心怀鬼胎,认定这幅画是假画。
  爷爷倒是经常站在画前念叨。
  他喜滋滋地炫耀,“这幅画浩渺磅礴,一定是沈周的手笔。”
  他们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