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你身上也有魔窟的气息,是也不是?”她笑眯眯地劈开数道枝蔓。
  祝千龄珠红的眼瞳闪烁:“我与魔窟未有关——”
  未等他话说完,咎语山眼神温度尽撤,把祝千龄往浮动的头颅中摁了下去。
  “若非公子想袒护你,”咎语山冷硬道,“我早就把你大卸八块。”
  祝千龄的口鼻被潭水灌满,诡异的奇香漫过他的脑壳。
  赖彤扭动着身躯,四野尽是触手。
  陈乐行颇有些吃力地退后,余光瞥见咎语山二话不说把祝千龄踩进水底,大惊失色。
  潭水同金蚊子一般吸食人的灵力,也同太岁一般吸食人的肉身,靠近树根的人体被腐蚀殆尽。
  而车禾的双腿只剩白骨。
  他们因修仙之体,扛过了一段时分。
  祝千龄没有灵力护体,不过多时便会死去。
  陈乐行慌张地想要上前,而咎语山一脚踩在祝千龄的肩膀上。
  “你这遭要是能挺到公子想来救你,我就不追着你了。”
  咎语山说罢,用刀挑起头颅,甩向空中肆意扭动的藤蔓。
  那些头颅似是有了生命,一啃一啃地把祝千龄往水下按,祝千龄很快觉得身体失重,往水下沉去。
  肌肤被绿水抚摸,祝千龄竟感觉不到痛苦,混沌中,他眼前又闪过一道雪白的身影。
  闻人想……祝千龄迷迷糊糊地想。
  这个可恶的穿越者,这个欲擒故纵的攻略者,这个心口不一的收养者——祝千龄想到贾想散发着淡淡幽香的怀抱,鼻尖的空气被潭水掠夺至尽。
  他不得不承认,只有闻人想对他是真心的。
  那道雪白的身影愈发清晰,祝千龄眼前浮现那双看似冷漠实则含情脉脉的眼眸,一股浓烈的不甘再次浮现心头。
  闻人想忙着去封印魔息呢。
  怎么可能会再给他一分精力?
  这位半分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攻略者,即便他的感化值名列前茅,即便祝千龄给他那么多饵。
  祝千龄感到难过。
  潭水一点点蚕食着他肺腑里最后一点空气,祝千龄的心头发烫,整个人被牵引着,落入黑不见底的潭水深处。
  似乎有一只强力的手,把祝千龄往下拉。
  祝千龄的心头滚烫得骇人,体内再也没有气息供他挣扎,只能清醒地等待死亡。
  一缕暗红勾住祝千龄的脖颈。
  又一缕暗红游鱼般绕过祝千龄的腰际。
  一束汹涌的红流猛然穿透祝千龄单薄的身躯,祝千龄猛地睁大双眼,一尾银白发丝拂过他的脸颊。
  贾想担忧的眉目出现,他握住祝千龄的手,一手扯住那束红流。
  他的心脏猛然一跳。
  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笼罩贾想全身。
  通体生寒。
  躯体的本能告诉贾想——这束红流就是所谓的魔息。
  贾想微微睁大双眼。
  只要抓住这抹红流……
  还不等贾想做出实际行动,红流刮过他的虎口,将他刺得松开五指。
  随后,红流迅速地钻进了祝千龄的体内。
  第26章
  魔息竟是与祝千龄融为一体了。
  祝千龄痛苦地张开口, 挣扎着攥紧自己的胸口,四肢扑腾,痛苦至极。
  贾想被祝千龄踹中胸口, 险些溺水, 他绕到祝千龄背后,企图摁住祝千龄。
  熟料,他一触碰到祝千龄,祝千龄浑身一抖,便木住了。
  贾想不知缘由, 但绿水刺激着他裸露的肌肤, 事不宜迟, 他勒住他的胳肢窝, 奋力往上游去。
  二人浮出水面,贾想不顾自己肌肤上灼烧的痛感,先将祝千龄扶到结膜的青苔上,自己再压着头颅,借力爬了上去。
  魔息入体会有什么负面反应吗?贾想心惊胆战地拍着祝千龄的背, 尖锐的蝴蝶骨硌得他心软。
  还不等他细细观察祝千龄,不远处飞出一道震撼的爆裂声, 整座潭水往外掀了三波。
  他护住呛咳的祝千龄,只觉得背后热潮翻滚,所有声音都被放缓。
  只听在混乱的轰炸声中, 传来萧敖绝望的呐喊声:“咎语山你疯啦?我还在树底下!”
  咎语山讥笑道:“谁叫你不跑快一点!”
  被波澜摇晃的头颅溅起水花,落在贾想的后脖颈上。
  没有灵力伴身, 那块肌肤霎时燃起一股炽热的痛感,他吃痛地捂住后脖颈,摸到上面浮起一块小小的坑洼。
  贾想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
  祝千龄没有灵力伴身, 还在水下待了那么长的时间!
  他扒拉着祝千龄翻了一面,祝千龄咳得整个人上气不接下气,皮肤红得不像话。
  不知是否因为吸食了魔息,祝千龄没有被潭水腐蚀的痕迹,但孩子体弱,贾想抚着他的背,颇有些疼惜。
  待到身后连接而起的爆破声停息,贾想才缓缓回过头。
  苍树的根部被炸开,潭水下密密麻麻的绿根翻了出来,镶在树上的赖彤面色痛苦,庞大的树冠蜷缩起来,泄出浅浅月色。
  月色下,赖霜的真身也显露出来,竟是蛰伏在潭水中的根系,此刻溃烂至极,只能大约看出五官轮廓。
  失去魔息,又受到如此重创,赖氏姐妹奄奄一息。
  灵力从四面八方漫来,贾想如沐霖雨,身上的灵脉得到充实,方才还显得颓丧的躯壳慢慢恢复了能量。
  最兴奋的当属陈乐行,他正半扶着状态萎靡的莫尔纳,莫尔纳一副精气被吸食殆尽的颓废模样,眼神至今没有聚焦点。
  见祝千龄安然无恙,陈乐行浅浅松了一口气,习惯性去摸自己的剑穗,却发现吊坠已经残破不堪了。
  他毫不犹豫地吸纳灵力,灵巧地用灵力去修补吊坠。
  咎语山见状,扯着嘴嘲讽:“啊呀,这是哪位仙子给仙长送的定情信物?”
  她一手抓着昏迷不醒的车禾,双腿只剩下森森白骨,另一只手抓着龙傲天男主,萧敖财大气粗,往身上贴满了符纸。
  萧敖瓮声瓮气道:“与其嘲讽别人,不如先把她们收拾了。”
  “闭嘴,”咎语山甩了甩头,头发被热浪掀得有如狗啃,“谁叫你一击不中?废物就是废物,你不如看看人家公子想,都把魔息解决了!”
  被点到的贾想茫然抬头。
  不是我啊。
  他想解释原委,但想起众人对祝千龄的态度,又闭上了嘴。
  “公子可还能行动?”傀嘉手里拎着一颗人头,五官清朗,是崔景阳。
  她脚下还踩着一个人,半边身子被青苔包裹着,脸部有被腐蚀的痕迹。
  根据衣着分辨,正是简繁。
  贾想颔首:“可有解决她们二人的法子?”
  “难说,”傀嘉踹了踹简繁的脸,“这厮应该知道些门道,看他说不说。”
  简繁神色落寞地遥望着两位濒死的母亲,眼中隐隐闪烁着泪光。
  他接过话头:“她们早就失去理智了,这些寨民,很久之前就在此处了。”
  简繁淹在青苔中的脸浮现,竟是被腐蚀得见了骨。
  贾想顿悟了——宓娥娘娘不食子,虽是赖氏姐妹吞噬了宓娥,但更像是取而代之。
  宓娥娘娘不食子,赖氏姐妹不食子。
  为何留着简繁和巫师?后者是恨意的源头,前者呢?
  贾想回忆起在书籍记载中,关于死怨的描述——死前的执念会极大影响怨者的理智。
  赖霜在亲子与妹妹之间选择了后者,赖彤的亲子早就死去。
  简繁,是破解的关键。
  不等其余人反应过来,繁简身下刺出条条锋刃,灵力似针地扎开青苔,要将他圈起。
  贾想迅速反应过来,就地拿起一颗头颅砸向傀嘉,傀嘉反射性地躲开,脚下的尖刺扎空。
  “把他捞出来!”
  隗嘉即刻领会意思,与赶来的陈乐行二人并肩,一刀一剑划开青苔,把简繁扯了出来。
  “陈乐行!”贾想冷然,“斩断他的头颅。”
  陈乐行毫不犹豫,寒光乍起,水面传来一声闷响,绿水溅开一朵迭起的花。
  半悲半喜的眉目。
  火起,水灭。
  不知是赖霜还是赖彤,并蒂的两张脸蓦然扭曲起来,发出一道尖涩的哀鸣。
  周遭猛地晃动起来。
  浮在水面上的头颅牙齿颤抖着,咯吱咯吱的响声瞬间弥漫整座绿潭。
  贾想二话不说抱起祝千龄,喝道:“都快离开!”
  灵力恢复后,仙者自然轻便了许多,四人拖家带口,轻松地踩着虚空跃到岸边。
  只见头颅张开嘴,眼白直翻,诡异的歌声悬浮在半空。
  “月光光,月光光,伶仃客遇陌路郎——”
  “道曲曲,长悸悸,阿郎棺里把笑扬——”
  “天惶惶,地惶惶,南柯噫语入梦去——”
  “不知梦中非假相——不知梦中非假相——”
  歌谣声慢悠悠地回荡着,潭水激起一圈圈涟漪,头颅冒出滚滚青烟,咕哝着在泡花中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