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儿嫁亡人是悲,只是太后亲赐情痴有信,天大的荣耀,彦老爷哪怕活了几十年,依旧有些压不住唇角。
  彦遥唇启却说不出话语,此乃喜事,只他想到耿耀,想到那个救他与蛇窝的人,心中愧疚似海。
  迎嫁的唢呐吹响,彦遥转身,一步步走向正门,身旁是继母的儿子,哪怕平日多有争闹,此刻也是小大人一般的送彦遥出门。
  “哥。”彦弘晟今年十二岁,此刻腰背笔挺,语气有着几分故意为之的狂傲。
  彦遥对这声哥意外不已,平时都是一声喂。
  “何事?”
  “耿家若是给你气受,回来找我便可。”彦弘晟:“我是家中唯一嫡子,庇佑出嫁姑娘和哥儿,此乃我责任。”
  他下巴微抬,眼中是嫌弃和鄙夷。
  清亭院,彦家主院,都在彦遥身后远离,他骤然升起几分惆怅。
  不等他说一声多谢,就听彦弘晟又补了句:“只是你不准再气我娘,多纵着她两分。”
  惆怅瞬间消散,彦遥垂眸回了他一个嫌弃白眼,还是糟心又眼瞎的弟弟。
  给已故儿子娶夫郎,耿家人是一万个不愿意,可拗不过彦家,只得无奈同意。
  心中对彦遥亏欠如海,一家人尽了全力操办婚事。
  时间虽短,却也走了三媒六聘礼节,倾尽了家中所有置办聘礼,丧喜相逢,耿家去了白,挂了红。
  租了花轿和马匹,耿文骑在高头大马上,替兄迎亲。
  耿父耿母原是想让耿文替兄拜堂,只彦遥拒了,言耿耀去了,那他抱着牌位拜堂就可,这一世,他只想与耿耀三拜天地。
  这话惹的满城泪水,彦遥却是悄摸在院中燃了火盆,给耿耀少了许多黄纸,不住的道对不住。
  喜衣花嫁,彦遥抱着牌位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当礼生高喊夫夫对拜时,彦遥对着怀中牌位落了泪。
  此情此景,各路宾客泪落不止。
  纪县令,王千总身居官职,眼眶泛起湿润,站在他们上首的是一带夫郎的老者,彦遥小心的瞧了眼。
  是柳玉成来肉摊闹事时,善意出言之人,纪县令和王千总皆是唤他谢老。
  彦遥在心中想了想,未曾想出这老人身份。
  宁安县城门外,一男人骑马而来,他肩宽薄背,身材高大挺拔,只是长的不甚好看,一脸的络腮胡子不说,更是用黑色幅巾遮住了头发。
  他似是好些天没吃饭,进了成就下马坐在面摊前,一口气要了三碗面。
  他在竹筒里抽了筷子,等着用面祭五脏庙。
  热汤锅前下面的是一成了婚的哥儿,下面时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红了眼眶。
  他夫君蹲在一旁洗着碗筷。
  哥儿盛好面,他去拽了拽夫君的衣角,瞥了眼等着吃面的耿耀,轻声道:“夫君,那人长的太凶。”
  耳力很好的耿耀:......
  洗碗的夫君冷哼一声,抽出夫郎手中的衣角,不爽的端起面碗。
  等到桌旁,熟练的挂上笑脸,道:“客人你吃面,我家夫郎煮的面,吃过的都说好。”
  耿耀忍不住笑了下,他从怀里掏出铜板放在桌上,道:“兄弟方便坐下来聊两句吗?”
  现在没新来的客人,男人把毛巾挂肩上,坐下道:“客人你想说什么?”
  耿耀:“我对宁安县不熟,想问问哪间客栈便宜又舒服。”
  男人宁安县门清,忙把大大小小的客栈都说了一遍,耿耀吃了一碗面,状似无意问道:“我听同乡说过,他上一次来是住的如意客栈,我听你并未提及此处,是这个客栈不妥,还是已经关门?”
  耿耀心头升起不安,那日山上的事想来多有纰漏,不知道事后是何种结果。
  虽觉得应该不会牵连到家人,但总怕有个万一。
  男人摆手道:“如意客栈不行,耿家今日办喜事,街上都站满了人,你住不进去的。”
  耿耀茫然抬头:“耿家?什么喜事?”
  男人:“娶夫郎的喜事。”
  耿耀心道:就半个月,耿文就娶夫了?
  “哎,天妒有情人,可怜耿家老二没了命,让彦家哥儿只能抱着牌位成婚。”
  第23章
  “咳咳咳......”耿耀面呛到嗓子里, 差点一命呜呼。
  这句话他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
  咳了半晌,他抬起头问:“你说耿家办喜事, 是谁和谁成婚?”
  男人道:“耿家老二, 耿耀,和彦家哥儿成婚。”
  在耿耀瞪大的眼睛中, 男人面露震惊。
  这事都传到了都城, 居然还有山野村夫不知道。
  男人当下来了精神, 轻咳两声作势要讲这段情爱良缘,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左右两个桌子的人就端着面碗坐了过来。
  一个有着胡须的老者开口道:“话说, 十九年前, 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里, 荷花凋零, 鸟儿失鸣, 彦老爷带着怀孕的夫人出了家门......”
  “当时只道是寻常, 今日才知,那日的雨,那日的荷花残缺,皆是为这场情缘的哀伤。”
  “言归正传,那一日......”
  不知何时,方桌四周围了里里外外几层人, 耿耀从头到尾都是懵的。
  这里面, 是说他?
  除了名字对得上, 其他没有一处能对上的。
  抽泣声传入耳中,说了半个时辰的老者做结束语:“可悲可叹,如今, 郎君逝去,夫郎美目流血泪,原是良辰美景新婚日,却独留一人抱牌位三拜天地。”
  耿耀沉默了好半晌,看向老者:“冒昧问一句,您老是做什么营生的。”
  老者摸了摸胡须,擦了擦眼角的泪,道:“乃平庸之人,在云来酒楼当一说书先生。”
  耿耀竖了下大拇指,一时不知自己该是何种情绪了。
  好消息:耿家无事。
  不知道是好是坏的消息:他这个活人用牌位成婚了。
  说好吧:这婚事他没同意。
  说坏吧:毕竟也是个喜事。
  娶了那个戏精夫郎。
  就......无措。
  不过耿耀心中还挺感动,没想到彦遥是真心喜欢他,死了都要非他不嫁。
  要不,就弯那么一下??
  大不了就兄弟见兄弟,想到这句,耿耀打了个冷颤,还是有点不好接受怎么办?
  耿家那边拜堂人多,耿耀外形虽做了遮掩,但毕竟这么大个,走过去太过显眼。
  等人各自散去,耿耀打算吃第三碗面,成为有夫之夫的消息太强悍,让他刚才连面都顾不上吃。
  面早已凉了,男人让煮面的夫郎拿去热了。
  夫郎上前来的时候,这男人又冷哼了一声扭开头。
  耿耀:......
  八卦道:“吵架了?”
  男人刚已站了起来,闻言又坐下:“你说说这夫郎,实属没心,我听耿家二郎和彦家少爷的事,感动的哭了一场,就问我家夫郎,若是我死了,你是否愿意养大孩子,抱着我的牌位过活。”
  他嗓门大,热面的夫郎缩了缩脖子,似是心虚。
  耿耀看着男人,嫌弃道:“兄弟,你这就有点不讲理了吧?你死了还不让他再嫁?不说别的,他死了你能保证守着孩子,不再娶?”
  男人闻言一拍大腿:“你真是和我夫郎说的一样的话,他也是这般说的,连嫌弃的神情都一般无二。”
  他举手发誓:“我李柱子发誓,若是我夫郎死了,我守着孩子长大,一生不再娶。”
  说完他哀怨的瞪了自家夫郎一眼,和耿耀道:“我说的是真话,我以为他心似我心,谁知连骗都懒得骗我。”
  似是越说越气,李柱子猛的站起身,道:“不干了不干了,我去戏楼听戏去,这次我要花十文钱进去听。”
  往日舍不得银钱,都是站在门口听。
  他离去的背影雄邹邹气昂昂,端面过来的夫郎忙喊:“回来拿钱呀!”
  人没回来,夫郎想气又想笑。
  他放下面,面颊微红,不好意思道:“他就是孩子脾气,是冲我不是冲你,客人莫见怪。”
  耿耀笑道:“没事,挺好。”
  夫郎叹道:“我夫君自小没娘,寒冬腊月的夜,他跑出来小解,推门时却发现后娘已把门从里插上,差些被冻死在门外。”
  “他吃够了儿时的苦,他说我若是早死他不娶的话,我是信的,就算不为我,也会为了孩子。”
  “自成婚,他对我千好万好,我倒也不是心里没他,就是他问时未曾想太多,让他伤了心。”
  耿耀眸如夜色,里面却有着温和笑意。
  夫郎又笑道:“不过也无妨,我这夫君好哄。”
  又有人落座要面,夫郎转身而去。
  耿耀垂首吃面,脑中是那日彦遥的恼怒凄苦,他说:我两岁丧母,三岁继母进门。
  他说,你都退不了婚,凭白把退婚的事推给我。
  如此,这人已成了他的妻,不对,是他的夫郎,日后...那就好好过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