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在他们之后,则是挂了红绸的马车,两侧是带刀兵士,再之后,是一辆辆装满了箱子的马车,绵绵无尽头。
  耿耀等人安静瞧着,冯如松不解道:“这是什么?”
  王千总刚才还是乐呵着,此刻仿佛又老了十岁,挺着的腰都弯了些,道:“公主和亲。”
  仅四字,就让四周没了话语,树上鸟儿喳喳叫,不知喜怒的诉说着什么。
  耿耀:“那后面的马车?”
  王千总:“岁币。”他骂道:“娘的,黑齿赶来几只羊,我们就要回这么老些东西,金银珠宝,丝绸锦缎,价值几百万两白银,我们自己当兵的都拿不到饷银。”
  王千总恶狠狠的咬了口手里的鸡腿,仿佛这鸡腿是杀千刀的黑齿人。
  这事让在场众人握了拳头,可除此之外,却再难改变什么,高坐王位的愿意送闺女,愿意送银钱,他们老百姓觉得耻辱又如何。
  今日都已没了游玩心思,想着等送亲队伍远去就回去,不妨山脚下马匹嘶鸣一声。
  这山脚离官道有些距离,只怪那打头的黑齿人耳聪目锐,竟引得黑齿人调转了马头。
  随着黑齿人离了队伍,送亲队伍也不由的停了下楼。
  王千总顾不上再伤感国事,忙道:“坏了。”
  这明显是来者不善,自然是避着些好,只山脚下有马匹不说,还有看守马匹的高田勇。
  耿耀急忙道:“王千总你留在此处,我去看看情况。”
  他说着就往山下跑。
  王千总在后面边跑边嚷道:“你小子,还记不记得谁是千总,哪里有你挡前面的份。”
  军营的马匹骨瘦毛糙,黑齿人所骑的马健壮高大,一行几人围着高田勇打转,高田勇今日佩了刀,却依旧紧张的腿肚子打颤。
  原应当是黑齿人先行离去,等到大景将领把公主送至边城,黑齿人再派人来迎接。
  只这两月礼部为了留布折,所言皆是要等生病公主痊愈方可一同离去,至于礼制?礼部那些人总能从圣贤书里找出想要之话。
  怕小将压不住狂妄布折,朝廷所派乃是一年迈老将,他身上披挂是上阵之甲胄,外在气势依旧,只内里已经老老垂矣,临出发前就已经和家中交代了后事。
  此刻他驱马前来,盯着高田勇冷眼道:“何处之人?”
  高田勇忙到:“回将军,我是宁安县守备军......”
  话未说完,就听山上传来大喊:“哎吆哎吆,李将军......”
  王千总脚下打滑,一头朝下栽去,耿耀忙伸手扶了一把,随后一行人跟着他跑下山。
  王千总看向马上双鬓发白的李将军,犹如思念亲人的儿郎,跪行军礼,声音嘹亮的喊道:“王尽忠,参见李将军。”
  李将军哈哈大笑,道:“没想到今日竟见了你,起来吧!”
  随后问道:“怎么带人在这里?”
  王千总尴尬的嘿嘿笑,老脸臊的通红:“属下带着人来青龙山训练一二。”
  李将军用马鞭指了指一旁的十几匹马,又指了指王千总凸起的肚子:“骑马训练?怕是来打野味的,你这些年,瞧着过的不错。”
  王千总缩着脖子不敢答,李将军抬头望那高山,沧桑一笑,道:“哎。”
  这一声,差点没把王千总哎到地下,他腿一软跪下,猛的伏地痛哭:“卑职愧对将军教诲。”
  李将军不再对他多说,看向布折,让精通两国话的礼部之人转达:此乃我国城池宁安县守备军,并无异样,为早日到达边城,还请继续赶路。
  礼部之人一一转达,布折侧耳听着,却依旧停在此处,打量着众人不言语。
  礼部那人刚想再催,就见如野兽粗犷的布折猛的拔刀劈向耿耀面门。
  众人惊呼中,耿耀猝的变了脸,这一招是真的要他命,他急忙一个后退弯腰躲过,那动作快如闪电,让布折劈了个空。
  礼部叽里咕噜的劝着怎打了起来,李将军气的破口大骂,四周围了一圈,却无人敢出手帮忙。
  布折把耿耀砍死,那就是大景死一人,最多是丢了面子,时候声讨一番即可。
  若是两方打起来,那就是把事情闹大,一个处理不好就又要动战火。
  原以为耿耀今日难活命,谁知他虽狼狈,却也躲过了一招又一招,李将军骂的心火起,见此情景不由双眸发亮,大喝一声:“好小子。”
  随后拔出自己腰间刀扔给耿耀。
  耿耀抬手接住刀,后退中接住布折凌厉攻势,下一瞬,两人同时扬起刀,刀刃对上刀刃,两侧火花四溅,看的四周人肉跳心惊。
  耿耀犀利双眸闪过震惊,没料到布折反应如此之快,布折反应与他无二,也是没想到他能接下这一式。
  李将军坐在马背上,手上已经拉起弯弓,震慑布折休要继续闹下去,跟在他身后的士兵随着搭弓抽刀,齐齐对准布折。
  布折所带之人用黑齿话大声嚷嚷着什么,骑着狂躁之马扬起刀,只等布折一声令下,他们就能杀个痛快。
  黑齿族在边关砍杀大景人如砍白菜,这样的大景,养出了他们的不可一世,在他们眼中,大景将士皆是懦夫,战力如蝼蚁,哪怕人数是他们的多倍,他们也难生出怯意,有的只有即将染血的兴奋。
  四目相对,耿耀狭长的眸子里裹挟着嗜血的仇恨,他转动手中刀,毫无惧意,外放的杀气让人心惊。
  布折同样转动手中刀,只是这次多了警惕,似在评估这什么。
  片刻后,他环顾四周,知道今日难杀耿耀 ,把刀插入刀鞘,翻身上马。
  布折居高临下,用刀尖指向耿耀,用黑齿话道:“你来日必死在我刀下。”
  随后调转马头,大笑着离去。
  另外几个黑齿人忙跟上。
  耿耀挥过刀的胳膊发麻,他缓了两息,把刀双手奉给李将军。
  李将军看了半晌,却解下了腰间刀鞘:“我曾有幸跟随过齐王,这把砍月刀乃是他亲手所铸,亲手所赠,我已老,它跟着我不过是进坟墓,今日我便把这把刀转增给你,望它在你手中有用武之地。”
  齐王,异性王,一字并肩王。
  经过刚才一战,此刀刀刃如故,一丝未卷。
  耿耀欲推辞,李将军就把刀鞘扔了过来,问:“叫何名?何处学的功夫?”
  耿耀道:“回将军,耿耀,拳脚功夫都是跟着王千总学的。”
  王千总觉得落在地上的面子捡起了些,腰身微微直起,等着被李将军夸两句。
  谁聊李将军骑马打了个圈,看着王千总脸上的骄傲叹息了一声,只道:“王尽忠啊~~”
  似慈爱长辈面对愚笨子孙的无奈。
  耿耀和布折过招不多,但那一进一退间都是老辣,王尽忠自己都没有这样的功夫,怎会是跟他学的。
  可偏偏他带大的兵,连这点都看不出。
  李将军的目光沧桑浑浊,却依旧能看出过往犀利。
  人生如日升,人死如日落,太阳东升西落,走一遭安稳无虞,人生人死,这一世却要受尽苦楚。
  他最终看了王尽忠一眼,似看破世间的豁达,对这个给他牵马的孩子,留下了一抹铁汉柔情,他说:“也好,就这样活着吧!”
  李将军带着人离去,停滞不前的送亲队伍再次启程,耿耀收起刀,察觉到注目的视线,循着看过去。
  就见马车内,身着嫁衣的公主花容月貌,见到他望过来脸颊微红,却轻轻颔首浅笑了下。
  观模样,两颊还有少许婴儿肥,估摸着十五岁上下。
  耿耀握着砍月刀的手紧了又紧,心中浊气坠的心脏生疼。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耿耀抬头望天,今日白云飘动,晴空万里,它自顾美丽,不管人世间死活。
  耿耀在心中道:贼老天,你若是恢复我灵力,我现在就去把这些人秒了。
  可惜,直到送亲队伍远去,老天都未曾恢复耿耀分毫灵气。
  送亲队伍只有礼部一人会黑齿话。
  故而布折等人只驱马前行了几步,就说起了黑齿话。
  布折抽出刀,如金光的阳光下,那刀刃已卷,细看是浅细小坑。
  一人道:“布折王子,你为何抽刀砍向那人?”
  布折收了刀:“他不怕我。”
  在大景,很少有人不怕他。
  那人虽垂眼,但是不怕他,打斗中更是露出了带着仇恨的杀意。
  黑齿人道:“布折王子,此人武艺能敌你,今日何不借此机会除了,若不然日后别成了大患。”
  布折嗤笑道:“那李老头虽快死了,却也是个硬骨头,我若是真的再动手,他真的会放箭。”夸了句:“不亏是跟过齐王的人。”
  齐王是他族噩梦,哪怕人已死,李将军也已老迈,但对于黑齿族人来说,多少还是会有两份顾忌。
  布折:“他们大景不是有句话,不能因小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