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李氏舌战群儒,一番输出怼的村民们哑口无言,上山挖药的差事对比城中各种差事都是一份轻松且钱多的活计。
  村民们自然知道理亏,只是嘴上不愿承认罢了,眼下见讨不到好,便开始哭诉推责卖惨。
  前后不过一刻钟不到,村民们就被先前自己说的话狠狠打脸。
  裴一雪停下挑拣药材的手,笑道:“没叫大家伙儿上山,是一雪考虑不周,我以为两日前大伙儿是特意找上门来与我散伙的,才晓得原来是我想错了。
  只是去山谷采药的人手已经满了。”他略显为难,“大伙儿若想回来上工,只怕得安排去做旁的差事。”
  山谷中的药再多也总有挖完的一天,靠这个赚钱不是长久之计。
  裴一雪看中了村子的荒地,想盘下来种植药材,赚钱的同时,也为日后开药堂做准备。
  他的药堂,势必要成为大庆国的龙头,他的大名,必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此前,需要他赚到一定的财力和物力。
  裴一雪以年租五两银子一亩包下了二十亩良田,租契五年。
  开荒种药哪有单纯的采药轻松,可村民如今只有这个选择,总归比去城里做工强。
  他雇的村民不少,五六天下来,翻地、播种就已经完成,种植这条路大致步入正轨。
  不出半个月,草药就长得郁郁葱葱。
  清晨,祖宅院子那株刚移至不久的大红牡丹开得正好,晶莹露珠依稀散布,在阳光下闪耀,称得红牡丹更加可人。
  裴一雪折下一朵,有一下没一下地扯下花瓣,从他脚下那满地鲜红花瓣,不难看出这一朵牡丹不是第一朵受害者,也不会是最后一朵。
  这几天谢玉书都不怎么理他,连装病也不好使。
  忽然院外传来匆忙脚步,他当即挥散脸上的阴郁,扬起个阳光灿烂的笑脸,转过身。
  只可惜院门口那人并非谢玉书,而是李氏。
  “公子,不好了!”李氏着急忙慌,“苗子不知怎么了,一夜之间全打蔫儿啦。”
  裴一雪微怔,随后一边安抚快急哭的李氏,一边跟着来到药田。
  昨日还生机蓬勃的幼苗,一眼望去,全都缺水一般无精打采。
  可问题在于昨日村民们才刚浇过水,绝不可能存在缺水的情况。
  刨开发干的土壤表面,下层泥土还是潮湿状态,足以证明水分充足。
  裴一雪指尖拈起些许泥土,凑在鼻下轻嗅。
  除了泥土的味道,其中还夹杂着细微的植物的气味。
  很淡,平常人很难辨别,但对他来说,这浓度已经足以捕捉。
  昨晚负责巡逻的几人,在一旁急得直冒汗,害怕苗子出问题是自己夜间巡视出了纰漏。
  裴一雪开口道:“是毒。”
  土壤中那植物的气味来自五凤草和斑叶矢车菊,两种堪称天然除草剂的药物。
  有人溜进药田下毒,负责巡逻的村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们大惊失色,“东家,我们昨晚可一直兢兢业业巡视,绝没人来过药田。”
  “没人来,那就是你们咯!毒总不可能自己飞进来。”有村民阴阳怪气道,巡视的活较其他活路轻松得多,免不了遭人嫉妒。
  但这话却说得没毛病,毒的确不可能自己到了药田。
  裴一雪拿出手帕擦掉指尖泥土,悄无声息地扫视一遍村民。
  有些人争论得面红耳赤,有些人脸上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更多的人则都处于事不关己的状态。
  他喊住急于辩驳的巡视村民,“我自然相信大伙儿,更不会冤枉任何一位乡亲,不过下毒一事恶劣,对于凶手,到时只怕无法再顾及邻里之情。”
  凶手偷偷摸摸洒毒,一夜之间洒完二十亩地,还要抹除自己足印,不太可能。
  但若借他人之手就简单多了。
  裴一雪带着人来到水库,扑面而来的五凤草气味,证实了他的猜想。
  凶手是提前将草汁混入储水库中,借昨日灌溉药苗村民的手,让毒素进入药田。
  五凤草的毒素暴露在空气中至多只能留存两天,而水中毒素此时尚存。
  可以推测凶手是前天晚上投的毒。
  昨晚巡逻的村民洗清嫌疑松了口气,前天晚上巡逻的又开始喊冤。
  裴一雪现在没证据也没时间给他们断案。
  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出凶手,凶手手上的五凤草毒素到今晚便会失效,到时再想找到人便难了。
  裴一雪用脸盆盛满混有地丁浸出液的水,让所有村民排队将手放进去浸泡,以此洗清自己嫌疑。
  没有谁愿意随随便便就成为被怀疑的对象。
  听着村民在底下窃窃私语,明显有些不满,裴一雪说:“这事儿算我对不住大伙儿,事后我会多给两天报酬作为补偿。”
  洗个手就能多得两天报酬,白捡的便宜让不少村民脸上浮出笑意。
  村民们好奇地望向脸盆,“东家这要如何排除嫌疑?”
  裴一雪卖了个关子,只笑说:“等到找到凶手后,大伙儿自会知晓。”
  没多久,村民们就发现有的人双手白净,有的人碰过地丁浸出液后手上开始出现黑色的东西。
  五凤草毒素能和地丁中的一种特有的碱结合,产生一种黑色物质。
  那些手变黑的都是昨日参与过浇灌的村民,他们都碰过水库中水,也就是碰过五凤草毒素。
  可这还并不能确定凶手是谁。
  此时队伍后面一阵骚乱,有五位村民捂着肚子哎哟叫唤。
  他们夹着屁股,表现得尤为急切,火急火燎地迈步离开,仿佛下一刻就要拉裤/裆里。
  当对上裴一雪目光时,几人眼神都不由得闪躲。
  裴一雪喊来几位信得过村民拦住这五个。
  “诶诶诶,你们什么意思?!”五位村民恼羞成怒,动手推搡挡在跟前的人,“解手都不行吗?”
  一句话的功夫,地丁水已经端到几人面前。
  “几位现在将手放进去便可,只需一眨眼的时间。”裴一雪道,“毕竟几位这会儿要走,确实有些可疑,还得劳烦配合,不然稍后的事情不好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几位村民拉东扯西,就是不愿把手放进去,还带动其他村民情绪。
  说裴一雪不把他们当人看,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便将他们所有人怀疑个遍。
  好在裴一雪在事情开始前,用两天报酬已经安抚好人心。
  村民们听到这些话心中虽然多少会有些不适,但对此事也并未过多反感。
  反而觉得大伙儿都愿意,就他们不愿意,八成做贼心虚。
  在众人言语的压迫下,又大抵抱着侥幸心理,这几位村民骂骂咧咧,才将手泡到脸盆里。
  待他们的手拿出来,裴一雪差不多也能断定他们便是凶手。
  他脸上笑意不再,“几位,与我去见官吧。”
  “凭什么?!”五位村民此时肚子也不痛了,中气十足,“那么多人手都变黑了,凭什么只认定我们是凶手?”
  被提名的村民顿时黑了脸,其中一位发现端倪,当即回怼:“别狗急了乱咬人,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们的手比我们要黑得多!”
  裴一雪扬起笑来,毫不吝啬地夸奖:“张大婶果真聪慧。
  同时沾染五凤草和地丁的汁液,手上便会产生这种黑色脏污。他们的手这样黑,只能说明他们接触到的五凤草要比昨日参与灌溉的乡亲多得多。
  多出来的浓度,只怕是在获取五凤草汁液投毒这一过程中沾上的。”
  那几位村民却说:“我们自己摘着玩儿不行吗?你管天管地,还管我们去折草?”
  裴一雪心道,很好,只有物证,确实不够。
  他将话头引到前天晚上巡逻村民的头上,“大伙儿前天晚上当真在认真巡逻,没见过什么可疑人跑到药田附近?”
  不等巡逻村民答话,他又道:“若当真如此,几位乡亲可能涉嫌帮凶,也需要跟我们去官府一趟。”
  他声音温和,却又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
  前天晚上巡逻的村民见事情不妙,不想自己被划到投毒凶性的行列,承认是那晚上工懈怠。
  他们将事情原委徐徐道来。
  指认是其中一位凶手找上他们摇骰子,才导致他们没能去巡视。
  人证物证俱在,裴一雪便要拉凶手去见官。
  这几人狡辩无果,见他玩儿真的,纷纷开始卖惨求饶。
  他们一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边拿什么邻里情,家中老小来引人心软。
  他们哭得很真,头磕得怦怦直响,但偶尔眼中滑过的歹毒,仍旧没能逃过裴一雪的法眼。
  村民们的口风彻底倒向凶手这边,说一个村的实在没必要如此计较,报官更没必要。
  裴一雪钱多,苗子没了可以再种,但这几位要被关进牢里,难过的可是好几个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