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敢在背后和他玩这些弯弯绕绕,给他平白添了这一档子麻烦事,神医也好,县令也罢,都别想好过。
  驼背男人用大半生赚来的神医名头和声望,他便笑纳了。
  自此,他在青州医药界的地位,将不可撼动。
  “老夫未曾见过的顽疾,不会夸下海口,倘若遇到,只能尽力而为。可老夫早已避世退隐,此次不过受故人所托,理应再没这个机会。”驼背男人道,“再者,你若真想治,眼前的张老六有何不可?”
  这是想以避世退隐糊弄过去,裴一雪可不会让人如意,“我说过,张老六身上并无顽疾。你我不如半月为期,若能在这半月遇到此病晚期患者,如何治疗,蒋神医可能让我讨教一二?神医此次既然已经出山,再多留半月理应也不会耽误接下来去避世。”
  裴一雪把驼背男人堵得骑虎难下,驼背男人盯了他两秒,冷声道:“讨教算不上,老夫到时且看神医大展身手。”
  “嗯,一定。”裴一雪一点儿也没有虚心的意思,他转头对县令道:“还请县令大人在此做个见证。”
  县令冷哼,不屑道:“你若当真有如此医术,就该能知晓张老六身上的顽疾。
  眼下不作为莫不是私下张老六曾得罪过你?叫你怀恨在心,不给诊治,还用些旁的药胡乱糊弄。”
  县令如此说,话乍地听起来没什么攻击力,但对于一个药堂来说却是致命。
  一个药堂若因私人恩怨,在前来看诊的患者背后使坏,传出去只怕没几个人再敢来让瞧病。
  这脏水泼的,那叫一个猝不及防。
  裴一雪站于堂中,顺着县令的话说:“黎明药堂自开业以来,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不过今日之后只怕会多出来两条规矩。
  第一,若黎明药堂从前乃至日后出现乱开药糊弄的情况,情况属实,便以五百金作为赔偿。
  第二,黎明药堂若不想给人看诊,必定会有言在先,像张老六这等故意找茬之人,其本人以及六服之内的血亲,药堂将永不再接收。”
  从衙门出来,已经过戌时。
  在黎明药堂的包厢外,谢玉书静静地倚靠着墙壁,身姿挺拔如松,黑亮而浓密的黑发,随着微风轻轻飘动,透出一股子静谧而缱绻的气质。
  低垂眸看不清情绪,可那微锁的眉头却蕴含着不可忽略的忧愁。
  裴一雪站在走廊拐角处瞧了好一会儿,迈步上前:“这么晚了,谢公子怎么还在此处?”
  谢玉书猛然望过来,那双深邃的眼睛闪着几丝欣喜亮光,嘴角不自觉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您回了。”
  “嗯。”裴一雪应道。
  “衙门那边怎样了?”
  “解决了,无需担心。”
  “那便好。”谢玉书松了口气,脸上的愁绪却并未就此消散,侧头透过紧闭的门望向屋内,犹疑道:“神医,他此次静疗为何需要如此之久?是不是因为病情比往常更加严重了?”
  裴一雪身体一顿,语气中带着几分凝重,“谢公子应当清楚,他的病确实有些棘手,目前暂时还未有治愈的法子,只能勉强稳住病情。
  此次大抵是受了什么刺激,情绪波动过大致使病情加重,自然需要更长时间静疗,不过无大碍。”
  谢玉书瞳孔皱缩,愧疚之色溢于言表,喃喃道:“因为受了刺激……”
  裴一雪心里咯噔一声,“这只是老夫的猜测。”这只是他顺口扯了个理由。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他被耽误在了衙门,没法及时“静疗”结束了。
  倒没想到谢玉书会如此多想。
  不会以为他是因为先前被拒绝受到刺激,而病情加重吧?
  “裴公子静疗时间差不多了,公子还请稍等片刻。”
  裴一雪进屋换好衣服,绕出屏风恰好与从屋内暗门走出的管事碰上面。
  “都安排好了吗?”
  “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只等风声传到燕城,等大鱼上钩。”管事道,“原本的小打小闹还不足以引方总督过来,如今有个避世神医搅和在里面,方总督大抵是耐不住性子会很快寻过来。”
  交代了些事,裴一雪便出了门,现在已经太晚,赶夜路回王家祖宅多有不便。
  他和谢玉书就近寻了家客栈,要了两间相邻的房间。
  谢玉书将他送到门口,叮嘱道:“我就在隔壁,有何事或哪里不舒服,可直接唤我。”
  “好。”裴一雪口头应着,声音细弱如蚊,时不时带着几声咳嗽,做足了重病未愈的戏。
  “我,送你进去。”谢玉书犹豫着道。
  他现在其实挺害怕与裴一雪独处的,可见裴一雪这副模样,他又有些不忍心。
  轻轻推开房门,他扶着裴一雪走进,心里祈祷裴一雪可别又要说些那什么话。
  要是说了,他是要拒绝,还是先稳住人,免得又给人气病?
  越靠近床,外边的人声便越来越远。房内越发安静,谢玉书心里也越发不安。
  几乎将裴一雪按在床上坐好的瞬间,他就转身离开。
  裴一雪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倚在床头,目送着谢玉书转身离去的背影,心中只觉好笑。
  夜色朦胧,屋内的烛火在夜幕下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略显些孤独意味。
  事实上他也是这般觉得,好不容易有了这个与谢玉书一起住客栈的机会,他怎么能一个人待在这间房内?
  第18章
  谢玉书几乎是逃进了自己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他背靠门板整个人都有些发懵,心脏因害怕听到裴一雪又胡言乱语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到现在还突突跳个不停。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中慌乱。片刻,他缓缓走向茶几,提起茶壶,将凉白开倒入白瓷杯中,水声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逐渐洗去他心中的不安。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若有似无的轻咳声打破了这份宁静。谢玉书的手一抖,茶壶里的水险些洒出,他立刻停下动作,屏息静气,仔细聆听。
  那咳嗽声,果然是从隔壁裴一雪的房间里传来的。
  他的心猛地揪起,脑海中浮现出裴一雪那张苍白而虚弱的脸庞。
  裴一雪的身体状况并不好,每一次咳嗽都可能是病情加重的信号。
  隔壁传来的咳嗽声愈发频繁,像是一根无形的线,牵动着他的心。
  谢玉书握着茶壶把柄的手指紧了紧。犹豫了片刻,他最终决定还是去看看。
  放下茶杯,走到裴一雪的房门前,谢玉书深吸一口气,轻轻敲响了房门。
  “你……还好吗?”
  “还好,阿书怎么过来了?”门内传来裴一雪虚弱的声音。
  谢玉书沉默片刻,听着门内传出的微弱带着些急促的呼吸声,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他听得出来裴一雪明显在刻意隐瞒自己的状况。
  这人平时表现的十分豁达,实则心里很是在意自己的病情,更不想让旁人瞧见脆弱狼狈的一面,却又因着这病,因着这副身体而无能为力。
  谢玉书问:“你……现在方便吗?”
  “嗯什么?”
  “我的房间,屋顶漏雨,今晚可能需要借住一下。”
  屋内的裴一雪险些被这个理由逗笑。
  五层的建筑,他们的房间在二楼,哪里来的屋顶?且今晚圆月当空,满天星辰,漏什么雨?
  不过谢玉书说是漏雨,那便是漏雨,裴一雪的目的仅是想让人过来一起睡而已,至于外面有没有下雨,屋顶漏不漏,可不归他管。
  他应着谢玉书的话,说:“我的荣幸。”
  房门被推开,谢玉书怀里抱着床大棉被走进,目光交汇间,裴一雪扫了眼人怀里的被褥,又生起坏心思。
  他嘴角勾起一抹戏弄的笑意,明知故问道:“真的漏雨了吗?”
  谢玉书的脸一红,梗着脖子道:“……外面没下雨,是我有些害怕一个人睡在客栈。”
  “那——”裴一雪轻笑,拍了拍床铺,宠溺道:“阿书今晚就和我一同睡。”
  “不,不了。”谢玉书视线连忙瞅向地面,“我在地上将就一晚便好。”
  裴一雪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声音刻意带上几分娇气,“地上凉,会病。”
  “没事,我皮实,不会生病。”谢玉书说完,开始在地上铺被子,动作迅速而麻利。
  看着谢玉书忙碌的身影,裴一雪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他知道要让谢玉书同意和他躺在一张床上,很难,且更不会同意让他这个病秧子睡地铺。
  他抱起床上的备用棉被,蹲下身细心地铺到谢玉书已经摊开的被褥上。
  对上谢玉书的视线,他笑道:“铺厚点,睡着舒服些。”
  “嗯。”谢玉书轻声应了声,再次垂下脑袋。但在铺地铺期间,目光却时不时地瞟向裴一雪。
  裴一雪唇角噙着笑,转头看向谢玉书,眼神温柔而深邃,仿佛能洞穿谢玉书内心的所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