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后又综合多方意见,并结合被害人生前所做恶行,最终判处江川有|期|徒|刑八年,由榆城第一监|狱收押收监看管。
  ·
  雾星河再次醒来时,人已经在首城了。
  他躺在卧室松软的大床上,闭着眼睛听徐子舒跟他说江川的判决结果,他不服判决想继续上诉,却被徐子舒转身无情地关门声打断。
  徐子舒只让他安心养伤。
  他想下床去追,门却再次打开,走进来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动作迅速地将他摁回床上,重新为他扎针输液。
  门缝外传来徐子舒吩咐管家的声音。
  “看紧他,伤好前别让他踏出房门一步。”
  “是,夫人。”
  随后他就在那栋面积宽阔、装饰豪华的郊外独栋别墅里待了五年,期间除了几次偷跑之外,再也未曾踏出过别墅一步。
  雾家有自己专属的私人医疗团队,负责他们一家三人的病。
  雾清泽,雾星河和雾月明。
  雾清泽自从双腿截肢,成了个行动不便的废人后,脾气便开始越发暴虐,变得性情多疑,整个人再无往日的英俊潇洒、温柔多情。
  家里谁敢说错一句话就会被骂得狗血淋头,气极了还会动手打人,拿着拐杖见人就砸。
  和疯子无异。
  雾月明则是从小就身体孱弱,药不离手,再加上亲生母亲和大哥的意外去世,对彼时还在上小学的她打击过重,就此卧床不起,就连吃饭睡觉都困难。
  后来身体恢复些能下床了,也是不能随意跑跳,做任何剧烈运动。
  她是身体原因无法离开雾家,而雾星河则是被徐子舒关押在这里。
  人关久了,哪儿还有正常的。
  如今对外,徐子舒是雾家的话语代表人,对内,她是任劳任怨陪伴丈夫复建的妻子,和关爱儿子病情的母亲,以及温柔宽容关心年幼继女的继母。
  她一人分饰多角。
  游走在这个内地里早就七零八落的家庭关系网中。
  ·
  刚回去那段时间。
  雾星河从不会好好呆在房间里,他一找到机会就拖着那条受伤的腿往外跑,然后被管家派人捉回来。
  要是长时间见不到徐子舒的人,他就发疯般砸东西,逼着她来见自己。
  徐子舒很忙,但还是抽时间来见了他。
  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把坐在窗台上,正打算往楼下跳的儿子,一巴掌扇到地上。
  雾星河刚刚长好的嘴角,又一次裂开。
  徐子舒:“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那个人已经进去了,法院程序都已经走完了,你现在冲过去除了给所有人添麻烦之外,对谁都没好处!”
  女人穿着正装,风尘仆仆地从外地赶回来。
  “还是说你的腿不想要了,你要是觉得当个瘸子也挺好,那你就继续!”
  没人会喜欢一个疯瘸子。
  雾星河缓缓坐直身体,眼底闪着倔强的泪光,“……我不求别的,我不会乱说话了,我现在只想见他一面,妈妈,我想见他一面,随便说两句话都行,说完话我就回来好好治病,我什么都听你的,行吗?”
  答案当然是不行。
  徐子舒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出几口气。
  在儿子往后的人生规划里,她绝对不会允许再出现榆城那几年的污点。
  现在雾星河是雾家唯一的继承人,外面不知有多少人在打探他的消息。
  可他这幅愚蠢的样子怎么能出现在人前!
  “看来事到如今也瞒不住你了。”徐子舒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神情疲惫地蹲下身,怜爱地抚摸着儿子凌乱的发丝。
  “儿子,妈妈实话跟你说吧,其实是那个孩子不愿意见你,我向他提过两次探视,都被他拒绝了。”
  雾星河如遭重击。
  “……不可能……他不会的……江川他不会不想见我的,你一定是听错了……”
  徐子舒心疼道:“儿子,妈妈一直不想说,就是怕你难过。”
  她说起私家侦探查到的某些内容。
  “你想想在那之前,你们为什么会吵架,出事之前他都已经躲着不想见你了,如今他又替你……换做是你,你会怎么想?”
  雾星河瞬间说不出话来。
  是啊,他那天原本就是去酒吧找他道歉的,他们早就冷战了,江川连着五天都没有回家,如果不是他出事,江川很有可能会一直躲他。
  他确实不会想见自己。
  来自母亲的轻声慢语,如同圣母哄睡怀里婴儿的摇篮曲,让人意识沉迷。
  “……那么年轻的孩子,原本可以有很光明的未来,可惜手上就那样沾染了血|腥,独独留下一位老人忍受孤独,所幸疗养院的护工说老人家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徐子舒叹气,“要是这一切变故没有发生就好了。”
  雾星河脸色惨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心底溢出来的愧疚和自责快要把他淹没。
  “我……”
  “不,这不是你的错,儿子!”
  徐子舒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脑袋,轻柔地把他放在自己怀里,“……都是那个死了的坏人的错,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应该为此感到自责。”
  母亲温暖的怀抱包围着他,在他即将崩溃的精神面前,给他提供了一个可供依靠的臂弯。
  少年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
  徐子舒:“……可惜那个男孩子也和你一样年轻,没有经历过太多风雨,年轻人莽撞的思想总会让他走向死胡同,所以他现在不愿意见你,也很正常。”
  “等你休息好了,把身上的伤养好了,等待时间磨平你们之间的沟壑之后,那时才是你们见面的时候,我相信那个时候他会愿意见你的。”
  会吗?
  应该吧。
  十六岁的少年,虽然身体有着无穷的精力,但心灵始终脆弱不成熟,尤其又刚刚经历过绑架和折磨。
  对他来说,母亲的怀抱和温柔嗓音,此刻为他带来了极大的宽慰。
  于是他信了母亲的话。
  他乖乖地吃药打针,谨遵医嘱,再也没乱挪动过那条受伤的腿,他其实也不想让自己变得丑陋。
  可惜谎言就是谎言,始终做不得真。
  等他病好了,小腿可以自由走路时,徐子舒又换了新的招式来应付他。
  她说监狱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徐子舒建议让他每天写一封信,她可以代为转交过去。
  雾星河抱着微弱的希望又信了,他开始绞尽脑汁地写信,生怕自己笨拙的文笔,不能准确表达出他真挚的情感。
  然而连续几个月送出去的信件,都石沉大海。
  那段时间,雾星河每晚都会做噩梦,梦到惊慌之处,醒来时浑身都是冷汗。
  宽敞陌生的卧室里飘着名贵的香料味,适宜的温度却让他无法安心入眠,思念在无数个深夜里不断在他心底扎根。
  和思念一起的,还有愧疚、悔恨和那段见不得人的爱。
  无数纷杂的情绪憋在他心里不断膨胀,像气球一样鼓鼓地撑起来,找不到宣泄口,说不准哪天就碰到什么尖锐的东西,积攒的情绪一股脑爆炸出来。
  最后什么都不剩下。
  “……滚,都给我滚!”
  天花板上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紧随而来的是男人嘶哑的怒吼声。
  别墅的隔音效果其实很好,但即使如此,雾星河还是听见了房门外的争吵声。
  “清泽你膝盖刚刚流血了,下楼小心点……”
  “滚!老子用不着你来扶我,他们都看不起我,都嘲笑我,连你也一样!”
  “……清泽你别生气,是我错了。”
  女人哭泣的声音中含着自责,雾星河都能联想到她母亲面容憔悴地穿着睡衣,手脚无措地站在楼梯上,看着自己残废的丈夫,吃力地用双手攀着楼梯,动作滑稽地往楼下挪动的样子。
  “咚——”
  楼下突然一声巨响,吓得雾星河肩膀下意识缩了一下。
  随后又是听惯了的接二连三的砸东西声,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应该是屋里的家具摆件都被砸干净了,楼下发疯的人无处发泄,这才停止下来。
  老疯子。
  ·
  雾家的第二个疯子,是他。
  那是他待在雾家的第二年,持续一年多收不到监狱的信件,雾星河的耐心不断被磨光,他开始偷偷往外跑。
  然而雾家别墅里外守卫森严,又地处无人的郊外,雾星河的偷跑计划并不顺利。
  起初还没走出大门他就被管家发现了,后来他翻墙爬出去都没人知道,只不过每一次都是还没走到山脚下,就被保安带着狗找到了。
  徐子舒知道后自是对他严加看管,可她不是一直都待在别墅,总能被他找到机会。
  有一次,他趁着门口保安交接班时,抢了那辆来送新鲜蔬菜的小货车,用自己上网偷学来的驾驶技术,竟胆大包天地抢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