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坐胎的日子和平时没有两样,一回生二回熟,正院的下人伺候扶摇都很得心应手,只是越到年末,四阿哥也越忙。
  正院里伺候的还是那些人,然而如果扶摇能到前院走动走动,她会发现,四贝勒府多了很多守卫。
  康熙四十一年冬,四阿哥放下繁重的公务,独自一人,再次来到广济寺。
  他在前头虔诚敬香礼佛,背后一道慈祥的目光看便一直锁住他,这黏糊糊的目光令四阿哥十分不适,他皱眉起身,压下心中那点不快,对和尚道:“借一步说话。”
  和尚挑眉抬手,“施主请。”
  这和尚正是元觉。上回胤禛带扶摇来此祈福,便是这人给扶摇念了一通完全听不懂的经文,胤禛嘱托他预先为扶摇开解哀思,哪知这和尚诡计多端,还妄想探听他的事,自那以后胤禛再没来过。
  “你要我去找一个叫戴铎的人?”想过四阿哥需要帮忙,或许是给家中儿子再念一遍经,哪知却是这么个事,元觉吃了一惊。
  “四阿哥,恕和尚多嘴。以你如今地位,只需向官府递个话,寻个人岂非易如反掌?何苦要劳动我呢?和尚一没钱二没人呐。”
  胤禛冷瞥他,“放心,既然找你来办,此人你一定寻得到。”
  “那,哎,好吧,请四爷告知此人户籍来历、样貌品性,和尚尽力就是。”
  胤禛追溯前世记忆,一个模糊的轮廓在他脑中隐现。
  戴铎,字子谋,籍贯浙江绍兴,出身书香门第,可惜家道中落。
  前世胤禛与他相识于康熙四十五年的一场雅集,戴铎代人撰文,文采斐然,赢得满堂喝彩。
  后来胤禛邀请他至雍亲王府担任文书,戴铎一次次敬献良策,为胤禛化解了许多难题。
  结交年羹尧便是戴铎的计谋,只不过重来一次,主动权掌握在了胤禛手里。
  “算起来他这会应当已经抵达京城,只是这人倒霉,在路上被人洗劫一空,恐怕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他又心气高,纵有满腔抱负才华,却不肯轻易向权贵低头,眼下多半还在哪个庙里蹭住呢。”
  “四阿哥,听起来你尚未见过此人,却已经算到他在路上遭遇劫匪了吗?这个,你就不能盼人一点儿好?”
  面对质疑,四阿哥面色不改,“他好不了,我已请人算过。”
  “……好吧。”
  再天方夜谭的事,被那张嘴言之凿凿说出来,就跟真的一样,由不得人不信。
  “既然四阿哥确认此人会寻至寺庙借宿,那和尚定能找到他。”
  “我等你消息。”
  临走前,元觉唤住胤禛。
  “近日城中流言纷纷,四阿哥听说了吗?”
  “你这和尚,很不像个出家人。”
  他意思是:流言与你何干?
  上一刻还请人办事,这会就脸色耷拉下来,翻脸不认人了。
  元觉心中腹诽,嘴上只能笑呵呵,“纵然出家,到底身处凡尘天子脚下,心系社稷也是有的嘛。”
  “没你的事,少打听。”
  胤禛说罢便走,留下元觉摇头叹息。
  虽说四阿哥并非先皇后亲生,但受先皇后养育那么多年,这性子是一点没学着先皇后。
  红颜变白骨。
  故人音容到底是半点寻不到了。
  第136章 第136章胤禛知道流言……
  胤禛知道流言是什么。
  入冬后皇上龙体抱恙,索额图趁机奏请太子监国,引起陛下不满。这当口,又接连有两名御史上奏弹劾索额图,指他借议政大臣之便操纵官员任免,将六部要职尽数安插亲信。
  陛下怒斥索额图“议论国事,结党妄行”,将其圈禁府中。
  索额图失势,太子的处境就很微妙。
  陛下幼时曾经历鳌拜专权,因此对权臣与太子勾结极度警惕,尤其忌讳内外勾结。索额图既是外戚又是权臣,加上此人行事骄横跋扈,早就令皇上深恶痛绝。
  只是索额图作为太子的叔祖,为储君鞍前马后筹划多年,其背后又是赫舍里氏一族,他若一倒,太子将立刻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皇上若无意废储,那么对索额图的处置就须慎重考虑。
  如今索额图关在自家府邸已经一个多月,皇上那里依旧没有动静,看来,陛下并不想夺了太子的储位。
  和胤禛的梦境一模一样。
  胤禛冷眼旁观等的就是这一天,前世他暗中推了陛下一把,这次也一样。
  胤禛回府,深夜去了耿氏的院子。
  “给耿管领写一封信,让他三日后去崇文门外广和茶楼后的小胡同,就说有人要见他。”
  房门挡住了外面呼啸的风,耿氏听着风声拍打门窗,仿佛一下一下叩打在她心房。
  四阿哥的语气温和,面色却冷淡,耿氏已经很久没见四爷,她仿佛一只被遗忘的笼中小鸟,不过万幸吃穿用度都没被克扣。
  义父送她进来,一为监听四阿哥动向,二为留个退路,但经年累月下来,她始终没得到四阿哥青睐,递出去的消息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后宅琐事,义父对她的期望也就淡了。或许义父都忘了她这个人。
  从前她四处乞讨,食不果腹,被义父捡回去后才能吃饱肚子,如今吃的穿
  的比从前只多不少,不用为生计发愁,纵使偶尔感到寂寞,但也很满足。
  看四爷这面色,听他这口气,耿氏没来由地紧张,她已经好久没同外头通信,难道还是被发现了吗?
  耿氏小心试探,“是四爷想见我阿玛吗?何不直接请他到府上来?”
  “另有人要见他,你只管照我吩咐去做。”
  “是,妾身这就写家书,明日一早叫人送去。”
  事情吩咐完,胤禛起身就走了,耿氏看了眼桌上的茶,他竟一口都没喝。
  房门打开,风夹着雨丝呼啸灌入,四阿哥袍角翻飞,迎向风雨。
  “四爷,雨这么大,不如留下吧。”
  “雨这么大你也别送了,睡前关好门窗,莫着凉。”
  苏培盛在外等候,见房门打开,门帘掀起,匆忙打开油纸伞递上,四阿哥接伞走了出去。
  ……
  “小李子!拿油布来,把窗户挡上!”
  邪风吹得正房的窗户噼啪作响,几个小太监在外头拉油布挡风,免使邪风进屋,吹到他们主子。
  弘晖的哭声从耳房传来,这哭声极具穿透力,扶摇索性不睡了,叫奶嬷嬷将弘晖带到她身边,另吩咐春溪春兰去找几件蓑衣给小李子他们披。
  忽听得外头有人喊道:“四爷来了!”
  四阿哥匆匆进屋,半个身子都湿漉漉的,他一掀门帘,带来阵凉风,满室灯光连带炭盆里的火星都跟着跳了下。
  扶摇惊呼,“这么晚又这么大雨,还过来作甚。”赶紧吩咐人伺候四阿哥更衣,又叫人烧上热水,准备姜汤。正院自有茶房,一年四季都备着六安瓜片、普洱团茶、新鲜生姜、以及各类汤料,倒不必劳动厨房去。
  弘晖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扶摇让他躺到里侧,让他抱着自己的手臂,没一会这孩子又睡了。
  四阿哥换好衣裳,喝了一整碗姜汤,回来时发丝还在滴水,他正拿了一块白帕,扶摇拍拍床头,二人对视一眼,四阿哥便拿着帕子过来,坐到床边。
  扶摇撑着身子坐起来,亲自给他擦头发。
  “前日我让小李子给书房送了两床被子,可用上了?”
  “用上了,”四阿哥道,“你不必担心,这些事苏培盛都会安排的。”
  “早上不是还打发人说今儿不来么?怎么冒着大雨来了?”
  以免吵醒弘晖,两人都刻意放低了声调,四阿哥看向弘晖,“今夜疾风骤雨,我就知道这小子会哭闹。这不,特意赶来帮你安抚,不过来晚了,没帮上忙。”
  扶摇笑,“四爷有心了,没安慰上晖儿,那你安慰安慰我吧。”
  一边说一边握着他的手放到肚皮上,无奈道:“大的那个倒是哄好了,小的这个又闹呢。”
  “请太医。”
  “噗。”扶摇压住笑,小声,“倒也不必。大概是今夜大雨,把里头的小家伙也吓着了。”
  没到请太医的地步,又不能拿这未出生的小家伙怎样,这可难住四阿哥。沉吟片刻,他问:“你要我怎样?”
  “安慰我,这不是你该想的事吗?怀你的孩子,我多么辛苦啊。”
  四阿哥又想了想,凑近扶摇耳边,“这个月发了八十两俸禄,皇阿玛又赏了一对玉如意,都进你的账上,随你支配。”
  “真的啊?”扶摇又惊又喜。
  四阿哥点头,语调微扬,“嗯。”
  “四爷的此番安慰很到位,妾身一点儿都不疼了!”
  才怪。
  肚子还是不太舒服,不过有了四爷这句话她完全可以忍受。
  她的小金库已经越来越肥喽。
  三日后,耿德金与一人在广和茶楼后巷秘密会面。
  耿德金满腹怀疑,在皇帝严厉打击结党的当下,向来谨慎的四爷怎么会想见他?不料,前来与他见面的并不是四爷,是一个商人,周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