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谁跟对方一家人。
  解裁春劝架的功夫,委实跟不上两位超群拔萃的修士刀剑相拼的速度,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非要让她出手整治是不?解裁春拨动耳穗,拿出唢呐要吹,又立马放下。
  先不说敌在暗处,她在明处。
  万一她这一吹,吹得队友全倒了。而敌人数量太多,点满了抗性。剩下一小部分坚持着没倒,那她不就遭了大殃。
  解裁春从费清明与她缔结的血契上下手。
  她心一狠,咬破下唇。以指为笔,沾着唇上的血气,在空中画符文。
  歪七扭八的符篆大成之际,散作一条条掀腾的红线。顷刻作四溅的碎玉,块块冲着费清明而去,将激情酣战的青年困在正中央。
  纤细长线交织着流动霞光,接二连三捆住费清明手腕、脚踝,圈住他的脖子,形成一种诡异的庇护,又像是在变相的桎梏。
  费清明果真不动弹了。
  血契全名歃血盟约。是所有契约之中,最为顽固、优越,还异常难解的一类。
  杀身容易,解契难。说的就是自发明出来,就少有解除的歃血盟约。
  它过于原始,只使用人类躯体的一部分血浆就能凝结而成。又过于纯粹,是使用人类躯体的一部分血浆凝结而成。
  牵累到旁杂使用傀儡、稻草人之类借贷之物的契约,都得排布在它之后。
  单靠一人纯粹的坚守、执念、或者意愿生成。有时连缔结契约的本人都奈何不得,往后余生都得深陷其中。
  人心易变,而恒约持守。再讽刺不过。
  是以,唐长老才会在听闻他们二人已结下血契后,不再多加劝阻。
  劝了无非是白费口舌。
  如解裁春预料的那般,闻到血腥气的费清明,暂停了动作。转而以她的安危为优先,顺着血线牵引,向着她的方向行来。
  第8章 有用的女人,还有她弱不禁风的队友们……
  炼魔诏狱布局直上直下,可以粗陋地想象为一个倒扣的大钟。
  纵度越深,跨度越大。越往下越宽,足以在他们所在的地区凝结出冰霜。
  费清明脱下外袍,披在解裁春肩上。在她身前打了个络子,裹严实了。心里念着回头去一趟荆雀峡,捕猎几只银狐,扒了皮给她做狐裘。
  剑修在昏晦的场地里,视觉无碍。
  从费清明的角度,能瞧见解裁春煞白的脸蛋。她鬓发上还别着他今天早晨为她戴上的绢花,苍银的花蕊栩栩如生,挤占着企足矫首的眷注。
  柔软、妍丽,不动声色地诠释着有花堪折直须折的深意。
  费清明上手,抹去解裁春鼻尖一点乌黑。不通情窍的心,似被香客供奉的烛火烫了个口,连带着要香火鼎盛的佛塔火光烛天。
  要是他,绝不会抛下小满,让她灰头土脸地降落。
  他才是最适合小满的人。
  费清明给自己和解裁春使了清洁术,洗去一身血腥与风尘,才好意思牵起解裁春的手,不叫自身的污垢污染了解裁春的洁净。
  他用燃得正旺的体温,给解裁春传递温度。
  嘱咐随水峰大师兄温孤怀璧的话却似千尺寒潭,凝着泉水莫化的冰凌,“收起你的剑,爬过来。底层游荡着的女魃还没死绝。”
  随水峰温孤怀璧没有动静。
  说句不好听的,他并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什么阿猫阿狗的话都得入耳。
  并非他装腔作势,以身份压人,而是温孤怀璧本身就处在压人的阶层。
  如果说斩情峰首徒费清明是外冷内热的性子,那随水峰的大师兄温孤怀璧则与他反过来,是外热内冷的类型。
  他们两人虽然同在问道宗门下,但是师门隔得十万八千里。一年到头碰不了一次面,哪能听得了他一个晚入门的小师弟差遣。
  即便那是一句有利无弊的谏言。
  “你应该称呼我一句,大师兄。”温孤怀璧不计较小师弟敞胸露怀的措辞,却得矫正他言多必失的过失。
  身为斩情峰首徒,费清明自有其傲气在。
  唐长老要他下到炼魔诏狱他就当真只身前去。而不寻求师父、同门的庇护。
  要他到最底层,他就当真一层层打下来,而不是揪住地形漏洞,直捣黄龙。
  费清明抵着几乎要压垮人的重伤,和那刀枪不入的女魃大战,没能一鼓作气打倒,反而被吸食了血液,在契约对象面前落了下乘。
  他想让解裁春明了,他才是她的最优选,而不是他刚下诏狱,为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夺取能随同下山的资质,她后脚就果断舍弃他,另觅良缘。
  她不是没有前车之鉴。
  解裁春依然故态,这一个不行,转头挑下一个。并无妇人忠贞死节的观念。
  他渴望她望着他,金乌般溶溶目光。却忽略了东升西落的朝阳,平等地照耀在每一个人身上。
  “温师兄,过来。”解裁春朝温孤怀璧勾勾手。
  温孤怀璧哒哒哒走过来,在他们二人边蹲下,才无奈道:“鄙人姓温孤。”
  “好的,温师兄。”
  三个人围成一个圈蹲着,四野昏黑,像是蒙在变戏法的手艺人张开的布罩里。
  解裁春询问蛮触相争的两人,“为何我们非得蹲着,而不干脆坐着,腿不麻吗?”
  费清明、解裁春齐齐望向温孤怀璧的方位。
  “啊,我吗?二位要在下怎么做呢?”
  随水峰大师兄表现出绝甘分少的优良品质。其余二人在他们默契的配合下,扒了温孤怀璧外袍,垫在地面,三个人整齐地坐在上面。
  不得不说,换了一种守株待兔的姿势,舒服多了。
  解裁春左手一展,放出几支折叠好的千纸鹤。物灵围着他们三人旋转,圈子呈涟漪状漾开,渐渐扩大,直至张开筮卜吉凶的蓍蔡结界。
  时常在凡间活动的温孤怀璧,分辨出这一绝活,“纸扎匠的工艺?”
  “不错。师父带着我到处打秋风——化缘、咳咳……讨生活的时候,吃了人家三个月的白食,实在还不上,就把我押给纸扎匠打下手。”
  后面还跟她信誓旦旦表示,这不一箭双雕嘛。师父这是有先见之明呀。
  恼得她天天在师父的饮食里面下巴豆,拉得师父腰酸腿软,抱着茅坑不撒手。
  最后师父查明真相,用棍子沾了自己杰作,满街巷追着她屁股后面撵,让路人纷纷避之不及。
  听了一耳朵唢呐匠门内奇事的温孤怀璧,对她们敞胸露怀的粗野行径,并不发表看法,人掉头去侦查下附近的动静。
  解裁春过问费清明探到的情况,他要做的事成了几分。
  费清明自述,他顺着阶梯,从顶层一路打下来。杀死的魔物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到这最下层,实在是精疲力竭。这才一招不慎,中了躲藏在暗处的女魃手段。
  那个家伙作风古怪,形貌奇特。不是活物,却行动自如。真是奇也怪哉。
  三言两语,概述晚境况的费清明,捏着解裁春手掌心,追加承诺,“我会砍下女魃的头颅,把它带给唐长老,你不要找别人。”
  他说到后头,语气闷闷的,像被套入只进不出的葫芦,处于一种茫然无依的状态。是秉着一腔意气撑杆出航的船只,却寻觅不到可供停靠的岛屿。
  “好,我相信你。”
  得了应允的费清明,依旧捏着解裁春的手不放。看上去似要把她的手当成捏捏乐。
  :.
  她挺佩服他们一群习武之人,昏天黑地,都能开启红外线探照仪器,看得清清楚楚,简直不要太方便。
  黄土陇头堆矮坟,亲朋何处诉相思。解裁春的心像是被风吹倒的稻田,黄灿灿,一大片。于青白的天空下,扫荡着沟满壕平的稻谷。
  “清明,有话你就直说。私底下闹着别扭,我是不会懂的。”
  费清明闷着声气,像明媒正娶的妻子,抓住了钻穴逾隙的丈夫,“你给他看了千纸鹤,你都没有在我眼前展示过。”
  解裁春不明所以,“我刚才不就在你眼前展示的?”
  “你坐得离他更近一些。”
  解裁春赶紧摸着黑,摸摸费清明脑袋瓜,看是不是被女魃给打傻了。
  解裁春看不见黢黑的深窟里,费清明眼底时而掠过闪烁的红光,不安分地扑朔,一下又归于沉寂。
  被女魃咬过的费清明,传染其嗜血习性。令他呼吸间都充斥着难言的口渴。
  他吐纳着空气中流动的生者香气,难耐地咽了口唾沫。
  人迫近解裁春,直至鼻息可闻的距离,这才满足地蹭着解裁春脸颊,舒缓着心中无处发泄的欲求。视线停留在她仰着头,领子暴露出来的脖颈处。
  好香。
  费清明能闻到肌肤下奔涌的血液,只要咬破这层皮肤,就能畅饮底下储藏的血管。
  幽静的黑暗放大他的渴慕,让费清明本就敏锐的五感愈发乖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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