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多谢。”
  二人凭借费清明高超的武艺,完美躲避掉巡逻的侍卫,一路走得畅通无阻。他们二人寻到大少爷住处,他正坐在藤椅上,似乎在困觉。
  解裁春上去摸脉,“咋摸不出来跳动。”她面色凝重,“咽气了?”
  费清明调整了一下她胡乱摸的位置,放在正确路径上。他另一只手按照大少爷喉口处,做出判断,“一息尚存,气息微弱。恐熬不过今晚。”
  “噢。”没有修习过医术的解裁春,决定不再班门弄斧。
  既然人还活着,那先前的种种异状,总结而成,就指向另一种可能——
  回光返照。
  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验证了复生的死尸,并非从现在开始流行。可甲之蜜糖,彼之砒霜,对今天要过门的新娘子,怕就是坏事了。
  毕竟回光返照可撑不了多久。
  果不其然,举办完婚宴的当天晚上,就听闻张员外家的大少爷死在洞房花烛夜。
  坊间传得极为难听,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什么马上疯,裙下臣。什么克死亲夫,恶毒之妇。
  种种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峻宇雕墙的大门一关,闲言碎语传不进来,哭声与哀嚎也都传不出去。
  寒深露重,披着单衣的过门媳妇,被拽着头发,扯到正堂前,听候主母发落。
  家丁们高举着火把,照亮乌黑的夜晚。人人严肃以待,可见今夜必不能简单收场。是要实行私刑了。
  张家主母成庭生眼泪流尽,哽咽得难以发声。她吸着气,抽泣了半晌。方才拧着帕子,趴倒在儿子陈尸的棺木前,上了三炷香。
  被压在堂下的新妇,衣裳不整,仅着单薄的衣裳。本就不受家人重视的她,夜间更受不了挨冻受寒。人跪得久,难免冻出个老寒腿。
  但看这气势汹汹的架势,哪还能有个好赖的以后。
  古往今来,冲喜的妇女假如能讨个吉祥头,那害病的郎君两三个月内不死,大不了守寡余生。但若是不幸,一过门,那不中用的夫君一命呜呼,往往就会落到新妇这种地步。
  人嫌鬼憎,既无名声,又无人怜。
  那新妇何等聪慧,当下磕头求情,“求夫人饶小的一命!求夫人饶小的一命!小的愿意终身守寡,不再另嫁。有生之年日日焚香,夜夜祈祷,感念少爷的恩德,为张家磕头诵经。”
  可过户的妇孺撞上森严的高门,纵使再聪明,也逃不过这严厉的门规。
  奔走的奴婢们摘下红绸,换上白段。通红的灯笼取下来,改用苍白的灯笼装点。成庭生就在那惨白的烛火间,居高临下地睨着儿媳妇。
  两捧疲惫的鱼尾纹端,刻写着满心满眼的恨。
  恨这个一入门就克死她儿子的媳妇,恨她希望能椿龄无尽,却早早撒手人寰的儿子,恨早和外边金屋藏娇的妾室暗中媾和的丈夫。
  成庭生流着泪,作烫红了的刀刃,主要讲究一个庖丁解牛,直来直往。
  “你能嫁给我儿子,是我儿子的福分。你作为他的媳妇,生当尽忠,死亦同穴,才能让长辈安心。放心,你故后,我一定会为你们二人合葬。黄泉路上,不孤苦伶仃。”
  她朝一旁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得了使命的婆子,摩擦双手生热,捞起摆盘上摆着的白绸,落在新妇脖颈前。
  新妇急呼,“夫人,我会为郎君守孝的!不管往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还是四十年,我都会尽心尽力侍奉他的牌位,为他烧纸钱、添烛烧香!求您饶了我一命吧。”
  到底还是不懂。成庭生眉目冷冰冰,似中庭冷淡的月光。
  妻子殉夫,除了能让花钱买来的媳妇,下去陪陪她那不幸逝世的儿子之外,还能成全儿媳妇忠贞节妇之名,换取光耀张家门楣的盛名。
  不仅能一举洗去阛阓流传的污名,还能被称作是有情有义之家,被官府颁发一座贞节牌坊。让他们张家在街坊风风光光,就算捅到十里八乡,也能称颂上几句。
  用一个女人的死,交换一个门庭的荣耀。那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儿媳妇从一开始就打错了主意。
  不怪乎儿媳妇眼皮子浅,他们张家本来就是寻一个生辰八字方便冲洗的人家,而哪户好人家愿意把真当心肝宝贝宠的孩子,送入一脚埋进土里的府邸。
  贫瘠的土壤浇灌不出芬芳的花,可怜之人会一路下滑,越来越可怜,而无人怜惜。
  那膀阔腰粗的婆子,用白绸一把勒住新妇脖子,在她颈后打了个结,打紧了。
  新嫁娘一下喘不来气,求生的本能使她死死抓住套住脖颈的绸子,想要扯开、掰断,偏无回转之力。
  忽而,一颗没剥壳的开心果打中婆子腋窝。叫她一时整条臂膀发震,再提不起劲。
  有了喘息空间的新娘子,两手撑着地面,一个劲咳嗽,嘴角口水横流。
  “夫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切莫赶尽杀绝呀。”
  屋檐上传来一句嘹亮的哨声,众人闻声,仰头看去,只见正脊上端伫立着两道身形,一红一白,搁浓墨的夜幕下煞是显眼,只一眼就能惊得人神魂出窍。
  红的那一位拥着白的腰身,身法飘逸似鬼魅,转眼便至众人眼前。
  第16章 结缘之日,亦是生劫凡事讲究先礼……
  凡事讲究先礼后兵,解裁春款款一福身,拉动耳饰,掌心现出唢呐。
  四方侍从要动,费清明弹出穿花的珠串,精准地打到他们穴位,要侍从们个个僵直在原处。
  “阁下是?”成庭生心生警惕,细一查看,这不晌午要他们张家丢尽颜面的歌姬吗?后面经过排查得出实为浑水摸鱼溜进来的人士。
  好呀,她还没找他们算账,他们反而堂而皇之找上门来,哪有这样的道理!
  “夫人。”解裁春冲人打过招呼。为表敬意,她在死者灵堂前,先行上香为敬。她等了等,发现费清明并没跟她预想中一样,效仿她的行为举止。
  反而在那里活动他的二胡琴弓,大约是在思量用它作为杀人武器的可行性。
  她丝毫不意外乐器的另一种使用方法。
  可以的话,解裁春真心希望管弦乐器只用于愉悦耳朵。而不是玩出花样来,换一种法子,解剖某个倒霉蛋子的躯体。
  费清明现今是归她管,她有教管的责任和义务。一个团体,上行下效,要有整体意识才行。
  解裁春屈起手肘,捅了捅费清明肚子,示意他上前敬香。
  费清明轴归轴,胜在听劝。当即收起胡琴,收入乾坤袋中,规规矩矩地点了三根香。
  成庭生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可在她的主场,在遮风挡雨几十
  年的张家门下,被两位素不相识的外来人压制,她的脸色再好都好不到哪里去。
  成庭生端详着解裁春素裙簪花的打扮,想起早年逝世的婆婆口中所言,关于丧葬行业的经典装束。在一瞧那亮明身份的唢呐,又有哪里不明白?
  分明大喜的日子,就有唢呐匠上门砸招牌。
  冲喜的媳妇,把喜气都给冲跑了还不算。竟有唢呐匠来招晦气,就是这群不要脸皮的贱货,才会把她活生生的儿子给逼死的!
  成庭生艴然不悦。
  要不是唢呐匠身边那个穿得花里胡哨的青年,武力着实超群,怕是她招来满门护卫,都未必够人打,反而会进一步惹怒对方,招来承受不住的祸端。
  她早下令,把那两名贱妇拖下去,有一个是一个,活活打死罢。
  不听得她们的哭嚎声传遍子夜,成庭生心里头的火气就下不去。
  “夫人节哀。晚生知晓我再多的劝慰,亦是无用,只能用实际行动,为您寄托哀思。”
  解裁春先是亮明身份,后提出解决方案,“在下解裁春,师从鳞癌山苏尔奈。我旁边这位是斩情峰首徒费清明,我二人愿为令郎做引路人,做足七天七夜的丧仪。”
  “清扫归路,开辟去处。令张郎君走得安心,也让夫人与老爷多多放心。”
  成庭生的瞳色在烛火照耀下,忽明忽暗,心中仔细忖度着解裁春话中的可行度。
  鳞癌山苏尔奈一门,曾经辉煌过,而后不知是何缘故,走向落寞。斩情峰的名声倒是在那之后猛然窜起,此消彼长,不知借了谁人的东风。
  都是几十年前的旧黄历了,不足为人道也。她也就在儿时听老眼昏花的婆婆提了一耳朵,早记不得数了。
  “那你有何打算?”
  成庭生直言不讳,“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总不至于平白无故,上门送一份大礼。”她屁股落在椅子上,挺直腰板,“说吧,你想要什么?”
  “为了我那不幸的儿,我会尽可能满足你。”
  假如两位来客说的话为真,这笔买卖十分划算。
  可怜她为人母的心,孩儿生时活受罪。哪怕孩子断了气,也要想方设法铲平孩儿沿途的路,生怕他磕着碰着,落到地府里叫饿鬼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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