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要论穿着打扮,她是丢到人群里最不起眼的一个。这和唢呐匠行业潜移默化的规章制度,办事章程世代传承的衣冠装束有关。
  一旦开口做事,则格外让人印象深刻。拼命想要把她从脑子里面筛出去都筛不出去,像是看似清澈的河水,其实踏进去有足以吞没人的高度。
  不仅充斥着密布的暗流,还有生长着爱纠缠的水草。无时无刻不等待着托人入水,将鲜活的生命溺毙于冷酷的河流之中。
  倒是与他们无情道有异曲同工之妙,区别在于一个是显性的外相,一个是含蓄的内在。
  虽然解裁春本人一点都不含蓄就是了。
  主死的唢呐匠,本就站在求生的修士对立一面。
  一个预示着生离死别的职业,残酷掺和着似有若无的真意,在冰冷的死亡尽头释放脉脉温情,安抚受伤的生灵。一个在坚毅地走在众人不能领会的道路上,抛弃七情六欲,追求康庄大道,在苦苦寻觅的长生内逐步冰冻身心。
  温孤怀璧以为,解裁春是能够理解他的,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乍暖还寒的性情。
  而解裁春一次次出乎他的意料,每一步都踩在他意想不到的点子上,力图将他温柔的假面毁坏,露出底下冷冰冰的真容。
  贴身的小衣质地绵柔,中央绣着花纹图样。是凡间的绣娘一针一线刺出来的,牙齿能磕碰到上端细致的针脚。
  他每一次吐息,都能品尝到她近在咫尺的体香,如同虔诚地供奉在佛像前的香火,经久不息。由于信徒的诚挚,持续恒久地燃烧着,烟熏火燎,熏红了眼瞳。
  似有若无的香味,离得近了,竟然疏远,像是尘间匹夫仰望九天之上的月轮。
  要是痴心妄想,胆敢提起步伐追逐,用上穷追猛打,便只能眼睁睁瞅着渴望之物远远将自己抛在后头,始终保持着逾越不过的距离。
  看得到,求不得。嗤笑着襄王有意,神女无梦的现实。
  襄王若有悔,朝歌亦自知。若是能叫神女得知生死如浮游,百年即一瞬的凡夫,红鸾心动,痴求不得,即便覆灭王朝,从高座上滚落,终归是与另一个境界上的群体互动。
  按修士们的说法,衍生出野望的当口,就要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
  世路荣枯,人势必要毁于自身的欲求。
  青平县一战,他甘拜下风,因为他由始至终都没有将解裁春视作一名能与真真正正他同台对垒的敌手。
  直到折戟沉沙。体会到身体的变化,被红绳绑着的温孤怀璧难耐地震动了下,调整了下半身的坐姿。解裁春只往下瞥了一眼,就心知肚明。
  她鼻腔中泄出一声轻嘲,像一个火辣辣的大耳光。
  因为他亲身体验过,所以更加能够明白,在炭火般的灼热过后,先翻滚出来的不是冲天的怒火,而是渴望她掌心的冰凉。
  然后她一脚踩在他的要害上,直接明了地点名他的心术不正。
  人侧着脸,在他颊边咬耳朵,有兰香般的吐息萦绕,“本来就起来了,被踩竟然会更兴奋,你是被虐狂吗?”
  第45章 烧手之患前尘往事,穿心而过。面……
  前尘往事,穿心而过。面对解裁春、随水峰师妹的呼救,费清明、温孤怀璧两位耳聪目明的修士,并没有在激烈的对战中,失去灵敏
  的感知。他们在同一时刻做出截然不同的反应。
  费清明明显魂不守舍,犯下兵家大忌。一心回援,丝毫不留念鲜少与人生死搏斗的大师兄作战。温孤怀璧反其道而行之,若能一较高下,舍了旁的杂事又有何妨。
  人命如草芥,不管是在哪处地界全都一个样。是尘世间层出不穷,价值低廉的作物。砍了一茬,仍有千万茬野蛮生长。再想斩草除根,也总铲除不尽。作冥顽不灵的野草,春风吹又生,少了这一、两株,又有何分别?
  为何要偏偏抓住这一个不放,反正不日过后又会呱呱坠地一箩筐。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由不得人分出心神,抽出一念。在费清明失神,追求响应,而不恋战的一刹那,就敲响了落败的鼓点。
  温孤怀璧果断将分神的小师弟穿胸而过,钉死在身后深灰色的石壁上。几乎在同一时间,费清明奋力挥出一剑,却失了准头。
  不,并不是刻意失了准头,温孤怀璧猛然意识到,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费清明的本命剑寄余生冲破夜幕,作离弦的箭矢,直向解裁春、白师妹两人方向飞去。
  尽管本人被外力干涉、拖住,一时半会到不了场,命悬一线了,也甘愿舍弃对剑修而言至关重要的本命剑,送去脱身的希望聊作救援。
  “你倒是情深义重。”
  酣畅淋漓打了一场,温孤怀璧恢复温润尔雅的大师兄形象。
  人长身玉立,大公无私。对小师弟自以为不可告人,却不可遮掩到能闹得或天下皆知的心思,一笑置之。手头动作没有分毫留情,单手摁着擒拿对象肩膀往下压,重创费清明武艺通行的琵琶骨。
  温孤怀璧用禁武链锁穿透费清明肩胛骨,三两下把人扣严实了。反手摘下其遮住双目的叆叇,验证他先前的猜测。
  果不其然,内里一片血红。
  是受尸毒浸染至深,能维持住个人神智,强忍着不发狂乱作,已是难得。生死争斗势必会调动全身血液,加速毒性的运转,而小师弟至今竟然还没有失智的痕迹。
  该说难怪不知轻重,重创加身,依旧顶着一身能要了他性命的伤势,不识好歹与他对战,还是恰恰正是源于解姑娘处于危急存亡之秋,他才不敢放任自己松懈?
  解姑娘就那么重要,比他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只要小师弟的脑子没出毛病,身体没腐坏到被尸虫入侵,就理应明白两人相识时长不过数载,于修士动辄成千上百年,沧海桑田只是弹指一挥间的寿数而言,绝不会高到能够摆放到不可或缺的地位。
  温孤怀璧把本命剑棠溪龙泉架在费清明脖子左侧,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小心小命不保。
  当然,这类友善的告诫听在以武力论高低的剑修耳里,通常会起到反作用。
  比如,挑衅得人家气涌如山,迫不及待地与他打上一架。
  温孤怀璧一向行事谨慎,而大多数的剑修行事疯狂,和医修并列两大不想打交道的修士行列,见了不主动绕道走就会被他们连累。
  他启动与师门通讯的玉牌,向宗门禀报,“不负师门教诲,小师弟已擒拿归案。”
  出乎温孤怀璧意料的是,受制于人的小师弟竟然还没放弃救援。只是将希望从自己转移到他人身上。釜底抽薪,心思不可谓不活络。
  他话音刚落,小师弟就马不停蹄地汇报,“掌门,曲风镇有一头,或者许多头活尸。活尸的危害是炼魔诏狱囚困的旱魃退行版,会随着撕咬的人数激增修为!”
  “早些年云游四海的鹤顶洪老前辈在镇子定居,遭人恶意杀害。她是唯一能处理活尸的医修,却在事发之时,惨遭人灭口。此事疑点重重,怕是有意针对草泽谷,侧面讥嘲其依傍的问道宗!”
  “唢呐匠长期与死亡打交道,求生的一方已抓不住,却不能自断经脉,扼死通灵送葬的一方。宗主、副宗主、长老、峰主,请您们务必三思啊!”
  一番话讲清来龙去脉,提到长辈们格外注重的体面。看来小师弟在外出行,果真是长了不少见识。
  然为人尊长,最忌讳被晚辈掣肘。点出长辈一星半点的缺漏,远比杀了他们还严重。副宗主钟舒文冷声道:“此事你不必忧患,问道宗自有决断,轮不到你一个未出师的弟子在这指手画脚,多加置喙。”
  副宗主盛怀安抱着同等责难,“执法堂一群吃干饭的家伙,还没追究你伙同唢呐匠,私自从宗门潜逃一案,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夹紧尾巴做人。墙角才是属于你的地段,少出来丢人现眼!”
  费清明是问道宗曾经看重的得意门生,是斩情峰峰主最为重视的关门弟子,于情于理,都要有人唱完白脸,唱红脸,家丑不可以外扬。
  尤其是费清明适时拔出本命剑后。作为废弃已久的门人,有了重新评估的价值。
  问道宗宗主元泽提点费清明,“你个黄口小儿才要三思后行。好好想清楚,辨分明,你究竟为了什么而战。”
  “为对你恩同再造的问道宗?为踏上的义无反顾的无情道?亦或者为了你自己,为你惨死的亲生爹娘,含恨的乡亲父老?”
  “审慎抉择,不可造次。可别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那头一同接听通讯的随水峰峰主,舒展的眉骨拧起又下放,果决地捏碎手中的传送卷轴。
  有些事假手旁人,终归没有亲自执行来得安心。
  夜更深了,觅食的蛞蝓来到活跃时段。太阳光不能遍及的地界,阴影在大地横行。亦或者,正好相反,阴影因炽热的日光更加深邃。
  和费清明理想的境况相反,接应主人指令的寄余生,匆匆而至,没有立时出招救下危在旦夕的解裁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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