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长者哄骗孩童睡觉,会一下下拍着孩子后背或屁股,说不出具体理由,单仿照着前人的足迹,踩踏而行。小孩确确实实的在一颠一颠的振动,沉入恬静的梦乡。
  每当解裁春依偎着他的胸膛入睡,浅浅的呼吸伴随着胸脯起伏,祁夜良就感动到要泪盈于睫。
  名为心的器皿,小心翼翼地装载着从前不敢想望的幸福,瞻前顾后,生怕它某日再度从云端跌落,支离破碎。
  祁夜良喜欢看解裁春睁眼瞧他。扑朔的荔枝眼,满载的只有他一人,再容不进别的什么人。
  喜欢在她睡着了,用目光一寸一寸描摹她的面孔,纤毫毕现的绒毛,像鸟巢内新孵育而出的雏鸟,鸟妈妈会用尖长的鸟喙梳理着孩子暖黄的胎毛。
  喜欢他细细洗涤了,用浸泡了木槿叶、皂角的洗发水打理出来的长发,在霜色的衣装衬托下,乌黑发亮。
  白日扎在脑后,固定为蓬松的双丫髻,额前留着细碎的垂发,活泼又可爱。晚上洗漱完就松散下来,唯恐扎痛了脑袋。
  散开的头发落在他掌心、肩胛骨,有一下、没一下挠着,发着私密的、不可告人的痒耐。
  恰如塞到他怀中的解裁春,自规定了从属关系起始,不论他见或者不见,碰或者不碰,胸骨内完好保存的心脏都有蜜蜂吸食花蜜的绞痛。
  荒唐的是,他完全没有抗拒的想法。
  更甚者,心甘情愿,袒胸露乳。自主拿利刃剖开前胸,将欢蹦乱跳的心脏拔出来,扯断周边联系的血管经脉,亲自送到她的手中,看它如何在女孩掌心里雀跃,使劲浑身解数谄媚。
  纵使她把玩没几下,就会腻烦地丢开。
  辗转反侧,跼蹐不安。祁夜良哄着解裁春,会情不自禁地噬咬着她的手腕,意图取得两人血液交换。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此融为一体,永不分离。
  他下口,咬得深了,睡梦中的女孩吃痛,挣扎起来。嘴巴一撇,呜呜咽咽地哭,嘴里喊着师父齐天申的名字。
  小孩子的印随反应大多跟随女性,就算是痴傻的孩童也不例外。
  如影随形的嫉妒,是作茧自缚的蟒蛇,冰冰凉凉的鳞片刮蹭着祁夜良的皮肉,从脚底缠绕到脖颈,扼住他的咽喉,要他窒息要死。
  他是一日日操持家务,起早贪黑,不辞辛劳的家庭主妇,在社会和家庭的作用却被全然忽视。
  明明他才是那个带解裁春最多,也是最辛苦的人,而女童出了事,受到委屈,第一反应要
  找的都是他的师父——齐天申。
  幼儿是没有心的,反复地辜负他者的心意。做不到准确无误地评估,谁才是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一位。
  他对解裁春的要求低到无下限,下雨天不晓得往家里跑,淋到雨,害着病,他也只会暗中惩戒自己,认定是看顾不当的失误。
  然后给人烧热水,洗头洗澡,抱着人在火炉边烘烤,给她擦干净头发。再请医女来诊断开方子。
  而解裁春一心只顾着撒手不管的师父,哭啼起来,就只要师父抱。
  “对不起,是我做错了。”
  祁夜良双手搂着解裁春,手臂用力地摁住她的挣扎。用比人强壮、健朗的身量、体型,进行全方面压制,直到把人牢牢摁死在怀里,认清自己无处可去的事实。
  明了天下之大,除了他的怀抱,她哪也去不得。
  少年的嫉妒来得没有征兆,或早现雏形,只是人性难测,有若雾中看花,始终不得警醒。
  等他发觉怀里的人断绝声息,抓着他袖子的手下落,脑袋一空,如五雷轰顶。
  以往的沉着冷静消失无踪,只抱着软化了的尸体,从白日青天坐到桑榆暮景。
  没能想起来师父的只言片语,更记不得假手他人,自身无法解决的疑难,可向亲长求援。
  他一生中见到的,与他沾亲带故的尊长,一位怨怼丈夫的绝情,上吊自缢,一位视他为洪水猛兽,只盼着他早早离世,好继承祁家的财富。
  剩下一位,以为能沿袭娘亲职责的妇人,尽其所长,施展后宅伎俩,在父亲动辄其咎的责打中,捂着嘴,落在后方笑。
  无一人可堪托付。
  又或许,在祁夜良心里,把解裁春假手于人,比失去她本身更令人痛苦。
  送完货品的齐天申回到家,揭开了弟子隐藏的秘密。
  她抓了把乱糟糟的凌虚髻,有点难以言喻。扁塌打结的长发在与手指的纠缠中,一下被扯得脱落。于发根处断裂,在手头团成复杂的漩涡。
  小孩静悄悄,一定在作妖。辛勤的劳苦大众的经验总结规律,诚不欺我。
  她这师父当的失职,没闲心理会小的,也没功夫料理大的。如顺道购买的盆栽,搁家里一摆,随便长长,便祈愿他们能做路边顽强生长的杂草。
  没曾想,草还会把自己绊倒。
  “让开。”齐天申揪住祁夜良后领子,要把人扯开,祁夜良拒不避让,死死抱着女孩儿尸体不撒手。
  嘿,这倔脾气。肖谁呢,她可不记得自己有教导过祁夜良钻营死心眼。
  噢,是了,除去纸扎匠的绝活手艺外,她根本就没腾出手认真教导过孩子的为人处事。
  现今的人们有的热衷于生育,恨不得繁衍出一个种族,不论贫穷贵贱,连旁人的事都要插手。
  有的极度厌恶孩童,将寻常的儿童哭闹,视作洪水横流。不敢开罪刁蛮、强悍的成人,对在拿捏范围内的幼子极尽侮辱。
  分外推崇非黑即白,不能容忍灰色的中间地带。没挑选出明确的立场站队者,会遭遇两方人马的攻讦,直至将其完全抹除,或选择好阵营为止。
  齐天申,只想远离人群生活。
  要是人们能将对群体间的勾心斗角放到建设上,何愁饿莩载道。
  “想要她活,你就给我让开。”齐天申冷声呵斥。
  祁夜良僵硬的眼球动了动,终于松开手,给基于年龄劣势,一早被踢出信任范畴的师父,挪出操作空间。
  揭破了隐秘的齐天申,心一横。反正这门技艺早晚要传给祁夜良,早一点看,晚一点看都没甚么区别。
  只是和晴大新的交易,多了一人知晓。跟人承诺要守密的契约,没能履行。
  算了,不差这一条半条,反正她和重信之人的风评不搭边。晴大新要责怪,就让她责怪去好了。
  习惯性硬心肠的人,被指着鼻子骂也不痛不痒。
  “你可瞧好了,你以后要继承我衣钵的,要顶真瞧明白,看仔细,别一会神游太空,往后隔三差五问个不停。”齐天申说完,对着解裁春的尸身开始忙活。
  祁夜良僵着身子,全程一眨不眨地瞩着,要不是呼吸波动带动全身肌肉舒展,不能从他苍白的面色上看出活人的迹象。
  喷薄的初阳渲染整个天空,用短短半柱香世间,完成从白金到暖和的转换,齐天申抱着傻乐的女孩,复塞进全程一动不动的大弟子怀里。
  空荡荡的胸膛被填充,祁夜良手指头这才恢复知觉,反应过来再度动弹的滋味。
  耗费心力的齐天申抬头,心里一疙瘩。
  艰苦爬升的冬日有心关照,涂亮了祁夜良半边身体,致使暗趋暗,明复明,剩余半边身体隐入阴凉的犄角。点漆般的瞳孔在暖金的光辉普照下,清辉摇荡,漾出浅浅的笑。
  时常感慨为人饮冰茹檗,自古生死不由常理掌控。当生死大权过渡,为人所拥有,就到了天要令其亡,必先令其狂的茬口。
  啊,疯掉了。就是适合对刚刚死而复生,还是被自己捂死的孩子笑出来的场合吗?齐天申心里暗骂了一句,多的是无可奈何。
  终于认清领养的徒弟不是疯子,也有做疯子的潜质。
  大恩似仇,她咋就招了这么个活祖宗,跟上辈子欠了他似的。
  大约是对她随意对待前半段人生的报应。
  苏醒过来的解裁春,破天荒地找回了神智。
  与祁夜良设想的愿景大相径庭,怀抱的孩儿一点点脱离他的掌控,不再受他管理,也不愿让他钳制,学会了独立自主。
  父母见到意图自立门户的孩子,为什么会发疯?
  密切地想要摧毁她的个人意志,夺取她不当有、不该生的意识,决不能接收让事情的发展超乎预料,令掌心呵护成长的幼鸟飞出庇护,亦为禁锢的牢笼。
  扎彩坊一大、一小两位弟子,俨然成了密切相关的参照物。
  随着一方的稳定,另一方愈发的动荡,女性理智的回归,频频引发男方暴烈的举动,乃至到了矛盾激增,龃龉不合的境地。
  作为引线的导火索燃烧在即,发动狂暴的轰燃现象,以飙发电举之势,塞井焚舍,成了必然。
  第54章 论变态是如何养成的扎彩坊接到一……
  扎彩坊接到一桩子生意,与坊子里胶着的状况不谋而合。
  死的是田凤村一家三口,一对年轻的夫妇,还有男方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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