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尾大不掉,难免拖累,还是尽快解决,早早动身为妙。
  他在解裁春面前蹲下,对上她的双眼,“解裁春,是你,妨害了我二十余名同门。竟还嬉皮笑脸,当做无事发生。”
  下了暗示的话语,直点其名,将她扣在重大罪责上,像粘锅的焦脆,黏连得严严实实,拿刷子刷都刷不下来。
  解裁春眼里果然率先呈现出迷茫,随即转为清澈。
  是接受了他的真言,发自内心地认定自己就是营帐惨案的罪魁祸首。真叙诗这般想着。
  一个头槌,猛烈地撞向他的额头。
  “你说是我害的,就是我害的?那我还要反过来说,是你信口雌黄,在那平白无故污蔑人。”解裁春大声反驳,可不随随便便受这冤枉气。
  真叙诗被撞得人仰马翻,有如一只被倒扣着的王八。后背砸到在夜色下暗森森的草地,鼻尖闻到了草叶片捎带的土腥味。
  他的脸朝向黑不溜秋的天空,常年奔腾着信息流的大脑,出现了一瞬的空白。
  不应该啊。
  自他学成真言以来,就没有一次失败过。遂鲤鱼打挺,坐起身,重复了一句,“解裁春。”
  “喊那么亲热干嘛,爱上我啦?去去去。我可不会看上爱冤枉人的小孩。”解裁春冲他直甩手,眼色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就算落花峰弟子人均姿容出众也一样。
  心眼坏了,脸再好,都能从光鲜亮丽的皮囊内,渗出恶臭。
  还是没有被控制。真叙诗确认了自己的能力,对解裁春本人失效。
  不管用的原因有几种,他一一过了遍脑,还加入掌管轮回秩序,生死无常的职业因素。
  一、解裁春不是眼前人的真名。和他一般,走得太远,连真实的自己也忘却,踏破铁鞋,无人识。
  二、十业大界降临过一批方外之人,易陵君很兴趣。
  准确来说,不只是恶名在外的鬼医,是所有的人都感兴趣。
  羡瑶台搬出悬赏,奖励巨额魂玉,大力擒拿方外之人,给自己打了个完美的翻身仗,提高名望,从此力压浑浑噩噩,沉迷于仙族旧梦的绛阙。
  起始还循规蹈矩,严格把控的捕捉,到后面全都乱了秩序。未必没有羡瑶台刻意纵容的因素在。
  握有权利者,则权利无限大。蝇头小利,可放得如同吞海之鲸。
  一开始,还得把人扔到牢狱,让威法司的人来审问,证据确凿了,才能定罪名,执严刑。
  中间就轻松多了,人人都是威法司,人人都可以互相指证和怀疑,给素不相识的人量刑。
  想要打捞一笔,或者看某个人不爽,只要说对方是个方外之人就行。
  先把对方舌头割了,手砍掉,眼睛挖了,可以作证的证据,哪怕是眼神,统统都毁掉,再拿半死不活的受害者去邀赏。
  魂玉照领不误。
  最后完全失控,整个十业大界陷入党同伐异,分朋树党的争端。
  许多原住民家破人亡,背负着莫须有的罪过死去。对某些人来说,获得的远比失去更多。譬如羡瑶台。
  靠此打了个漂亮的战役,让腐朽破败的绛阙彻底退到幕后,而由朝气蓬勃的羡瑶台站到台前来。
  真叙诗继续分析。
  三、得益于解裁春出身的苏尔奈。
  是唢呐匠职能赋予的本领。可以控万物,而不被万物所控。若真是如此,唢呐匠被灭门得不冤。
  莫怪乎修士们对苏尔奈抱有偏见。
  明目张胆的偏见、无意识的排挤,来源于内心深处不敢直面的恐惧。
  害怕自己有一天会日落西山,手中惹人迷恋的权力,终有一日会过渡到他人手中,而在自己掌心流逝。
  故而先下手为强,绞杀能绞杀的,重创也许会给自己造成威胁的。
  宁杀错,勿放过。方能高枕无忧,长长久久地依靠着安乐窝。
  第一次见到真叙诗失算的闲梦落,禁不住笑出声。
  看呆了的众人,整齐划一地转移视线,挪移到他身上。他摸着脸上佩戴整齐,无半分遗漏的傩面,清咳一声,从
  假面下泄出轻柔的笑。
  “不用理我,你们继续。”
  “你,当我们是蠢的吗?”许勤丰一剑横在真叙诗脖子前,在他颈部划出一道惊心骇目的红线。“所有人都死了,偏偏你活了下来,你咋那么走运呢?”
  “和他废什么话!”濮阳韫玉同样剑指真叙诗,没有因来者自报家门,就放松警惕。“事若反常,必有妖。直接杀了得了,免得事后有诈。”
  剑修办事,不推崇疑罪从无的选项,只信赖疑罪从有。尤其在教人心惊胆战的逐鹿之战过后。
  她服了这群只会打打杀杀的剑修,解裁春歪着脑袋。就没有君子动口不动手,打打嘴仗,过过瘾的念头?
  “你们当我是死的吗?”
  玉牌那边,落花峰峰主谢无邪一拍扶手,顷刻卸了执法堂的家什。
  “我的门人,你们说动就动,想杀就杀?可有把我放在眼里?落花峰的人,不论生死,只能由我来发落。你们敢动手,我就敢从今往后和其他两峰对着走。”
  “一峰之主动不得,斩情峰、随水峰的弟子们,我还奈何不了吗?”
  唐纪之朝他瞥过去一眼,如炬的目光发射着飞刀。
  “抱歉。”谢无邪递过去手忙脚乱接住的木器。
  唐纪之烦躁得直抖腿,什么礼仪规章都顾不得。
  她对落花峰峰主护犊子行为,无以名状。更让她无言以对的,是今儿个到底是什么了不起的大日子,常年凑不到一处去的宗主、副宗主、峰主,跟暗中约好了似的,一同大驾光临。
  要么不来,要么来凑一窝,跟她搭伙,四人打麻将吗?
  她可没那么她们那么清闲。
  “执法堂是你们对簿公堂的地儿,会客亭的场地狭小到不够你们随心所欲?”
  “哪里来,回哪去。别在我这里碍眼。”唐纪之摆摆手,就要赶人。
  “欸——当年我启用你,你一脸坚贞不屈,心碎肠断。现在倒是生出几分归属感了。”
  元泽戳她,“好歹当年是我护住你,不让羡瑶台带走,任用你在执法堂当长老。给个面子,大家伙可都还看着呢。不带这么赶人的。”
  她比了个唇语,“我是宗主。”
  前尘往事,扑面而来,却已随着光阴一齐逝去,不复韶华。唐纪之吝啬地板着面孔,没有半点好声气,“你救下我,是权衡利弊。我门儿清得很。”
  她有利可图,活下来,比死去更能体现价值。元泽才会救她。
  反过来,要是当时的她,被判定没有拯救的必要,早就和越国一齐灰飞烟灭。
  那也并不能称之为不幸。
  或许,那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你怎么能这样想我,我得多伤心。”元泽一装委屈,其余人等,纷纷远离。“不能是我体恤下属,宽宏大量,心生怜悯?”
  副宗主钟舒文瞥了她一眼。
  唐纪之答,“因为你是问道宗宗主。”
  万事以问道宗为先。其他的,不足为惜。
  这边一干人等,高谈阔论,那端争论得热火朝天,就是话题导向有些歪。
  几人争执的疑点,从真叙诗的可疑之处,到关照业临终遗言亲口指证的二人——解裁春、温孤怀璧身上,两者间是否存在着猫腻。
  “猫腻?”
  真叙诗在温孤怀璧肩头拍了拍,手掌上下摸索。就差举起人,掉过头,倒一倒。“我寻思着,大师兄身上也没有藏猫啊。让我看看。”
  “大师兄,你把它藏在哪啦?”
  温孤怀璧刚对真叙诗产生的怀疑,就此打消。
  能作出如此蠢笨之事,非落花峰弟子真叙诗莫属。
  面对师父的疑惑,温孤怀璧还挺实诚,“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都做了。”
  闲梦落对随水峰峰主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乐见其成,贴心地补上会心一击,“哪止,嫂子挣扎,兄长还不肯休止。狂喝饱饮,吃得她两腿直抽搐,都要脱水了。”
  是这样吗?他没有留意到。温孤怀璧后知后觉体察出自己的失责。只专注于自身的享用,忽略了另一半的感受。
  他也是第一次和人做这种事,才发觉自己在□□方面,或许是存了一点不足为人所道之的暴虐。
  好吧,他承认,不只是一点。
  并没有什么好否认的。
  抑或,他当真是连玦双璧的孩子,沿袭了两人,嗜杀好虐的秉性,才会在问道宗长久的教化下,仍旧在骨子里刻写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残暴。
  不仅不以为耻,还反过来心神激荡,振奋不已。
  骨灰都被人扬了的连玦双璧,约莫唯独在这件事上,只想要他们的一双孩子别来沾边。
  莫把个人的癖好,扣在无辜的血缘传承上。
  闲庭树、薄禄云二人走的,可是互相支持、辅助,似水柔情的感情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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