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那又怎么样?”
  漫才客口腔含血,却是扯出一个笑。
  在这之前,不管是知晓他真实身份的宗主、副宗主三人,或者和他打过交道的落花峰弟子,从来没有人没见过他笑。以为他生来就是冷情冷性,至死都不会绽放一次笑颜。
  今日一见,倒是要做噩梦了。
  美则美矣,却带着死亡的气息。
  还不是他死,而是让看到的人去死。死的还不止一个人。
  准确来说,对于问道宗,包括里面的人员而言,漫才客始终来去匆匆,是一个面目模糊的形象。是挂在问道宗牌匾上的震慑符号,用来稳定宗门建树的打底基石。
  能拿出来挡刀挡枪,随时为门派赴汤蹈火,慷慨赴死,而没有一个人会过问神兵利器的感受。
  当这把利刃孤苦无依,濒临折断,而衍生出再也不想再上战场,期望温情的念头时,迎接他的不会是温暖的怀抱,而是猛烈的巴掌。
  一如明镜宗主、现任宗主做过的那样。
  假使托举问道宗上升的
  磨刀石,起了二心,刀刃向内,那就更加万死难辞其咎了。
  好在彼时的问道宗不关心,现今的漫才客,也不再在意了。
  “她肯为我花心思,总归是好的。”漫才客神情舒展,光是想起那个人,眉眼间就萦绕着一副挥之不去的柔情,“若能演上一辈子,一辈子不也这么过去了吗?”
  宗主应付裕如的神情,渐渐收敛。一寸寸阴沉、凝重,忽然又轻轻展开,连说话的字音都带了一字一顿的隐怒,“荒唐,自讨苦吃。”
  两位副宗主齐声喝道,“漫才客,跪下!”
  在她们身后,问道宗长老、弟子有样学样,一并齐声大喝,“漫才客,跪下!”
  是了,明镜宗主虽然把漫才客奉上师祖之位,却赋予了任何一位问道宗弟子都能使唤他的能力。
  她并非不了解人心叵测,或许会在将来的某一日,给殚精竭虑的漫才客,带去永无止境的折磨。再次为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悲剧,添注一笔。
  人格羞辱、尊严践踏。由身到心的碾压,连死都无法解脱。她本身就是参与的其中一员。
  只是那点考量,在含辛茹苦创立的宗派面前,总是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更别提来日的生死存亡了。
  恰如她在决斗场见到漫才客的第一眼起,就决定好了要让他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
  决斗场每位负隅顽抗的蛊人,挣扎着求生。却都少不了在获胜的日子,迎来崭新的地狱。
  谁都不例外。
  一层层叠加的命令,胜过漫才客过去几千年听过的总和。他的下肢被诡咒操控着,违抗身体主人的摆布,咔嚓一声断裂,折断了,还要强求着跪倒在地。
  漫才客双掌撑着剑柄,决然傲立。
  两方输出的灵能,改天换日。要不是有护山大阵托底,无时不刻不维持着运转,此时众人脚下的土地恐怕无立锥之地,整座山都要被轰平。
  两帮人马僵持不下,谁都奈何不了谁。就看谁的灵力最先枯竭,招架不住的那一方必然落败。
  剑拔弩张的关头,漫才客腰间悬挂的玉牌,亮起青碧色荧光。似夏夜草丛飘荡的萤火虫,一闪一闪,好不美妙。
  一个似乎还没睡醒的声音传出来,“烟景,你去哪了?”
  第112章 血的教训烟景是解裁春给他取……
  烟景是解裁春给他取的字,是翻阅民间典籍,随手摘取来的。原句是况阳春召我以烟景。
  有春就有他。
  没有斟酌言句,显示出非人的风采。
  甚至连阅读都晕字,捧着硬邦邦的竹简,瞧着力透纸背的刻痕,单手按着太阳穴,阅览都显得额外艰辛。随手断章取义了,并没有十分慎重。
  他却很欢喜。
  贺归远谷主曾问过明镜宗主,为何要给漫才客取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名字。
  不管是听、读、写,都怪里怪气。简直像取名时,没找好落脚点,一脚踩进了臭水沟。
  “不觉得很搞笑么,这个名字。听着就像一个教人忍俊不禁的笑话。”明镜宗主说着,扬起嘴角。“又好笑,又好玩,多有趣。”
  跪在堂下,听候发落的漫才客,背上落了数百鞭,血流不凝结。是特地撒上了特制的药粉,控制生理机构不产生凝血,好叫他吃够教训。
  他没有见过父母。将救他于水火的两位前辈,当做长亲。
  可更多的时候,明镜宗主拳打脚踢,贺归远谷主作壁上观。他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一心想要改过,或许就能换取稍微温和的对待。
  直到明镜宗主性命垂危,他心中酸涩之意尚未散去,一轮诡咒打中肩头。
  他在痛不堪忍的诅咒里,调整好跪姿,抬头望见了敬仰之人眼中的警惕。终于明白,原来不管他怎么改,都改变不了自己在他人心中的地位。
  所以就不要当漫才客,不要当一个生来供人观赏,用自己的生身性命,为他人取乐的笑话。
  不要当万人敬重,却大权旁落的师祖。或是他人奚落的绣花枕头落花峰弟子。
  就做解裁春随手一指点出的烟景。
  会闲来无事,翻着书籍,假装勤劳,却把自己看困了。会点出况阳春召我以烟景,二人姓名刻在同一本书册上,长久相伴,日月不朽。
  她召唤,他就响应。她需求,他就恩宠。
  即使只是一个早晚要被揭露的谎言,美妙到转瞬成功的幻梦,能沉迷一时是一时,此时此刻相拥,倍觉郑重。
  “我在问道宗。”漫才客回答。吐息、咬字,没有半分异常,一点都看不出是与人对垒,性命垂危。
  和他对阵的一干人等,无不怀疑自己是被小看了。
  也确乎没有被高看的价值。
  长老包括长老以下的弟子,光是站立都千难万险,更别说勉为其难吭个声,吐他一口唾沫,强揭人家的老底。
  真这么做,估计下一秒人头落地就是抬杠的人了。
  见识到漫才客能耐的人,毫不怀疑他执行的可能性。
  宗主和两位副宗主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三人被漫才客剑气所摄,磅礴的灵力排山倒海挤压着他们的内脏,指不定破损到何种程度。他们体表不同程度出血,一喘气,品味到满嘴的血腥气。
  怕一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要喷血。
  “我想吃糖葫芦串,你带回来给我。”
  嘟嘟囔囔的声线,带着浓厚的困意,处于半睡半醒间,隔着紊乱的灵力脉动,听在耳里,有些不大真切。
  只因嘱咐的对象熟识至极,不仅肆无忌惮,还在那挑拣口味。“要山楂味、草莓味、黑葡萄味、绿葡萄味……”还指定要塘口那一家的。
  被深爱着的,总是有恃无恐。打心里明了,再荒谬的要求都会被满足,一句话掰成十段说,是坚定倾听的人绝对会听到末尾,逐一落实。
  美味佳肴光报名字就要人口齿生津,不由得带出了撒娇的意味。恰似一根纤柔的羽毛在脚底板挠,挠得人招架不住,全身发痒。
  别说是随处可见的小吃甜点,便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都要想方设法,飞天遁地打捞给她。
  “好。”
  漫才客一凝神,抽取附近灵脉里的灵气,强行链接折断的腿部。他直起腰板,拔出长剑,奋力一划。包括前来支援的宗主,副宗主三人,全被轰飞了出去。
  “要十串。”思量着还欠缺了什么的解裁春,不忘追加。
  “没问题。”漫才客抹掉额头滑下来的血痕,“一百串都买给你。”
  “一百串的就太多了。”解裁春在床上翻了个身,“吃都吃不完,浪费可耻。”
  偌大的校场,只有漫才客一人伫立。
  长老以下的弟子们全被震晕,侥幸没死,是护山大阵第一时间护住了他们的心脉。
  听着两人有商有量的闲话家常,宗主气血翻涌,禁不住吐了一口血。
  是他算漏了,决斗场出身的蛊人,岂会是好相与的角色。
  何况对方从来没有想过跟他们相与。
  他们同样也没有。
  “可笑你连倾慕、敬仰、心生爱慕等情意,都分不明细,竟然心甘情愿为了一个企图利用你的人去死。问道宗起码给了你庇身之所,她给了你什么?”
  “给了我自己。”
  不清不白的一句话,阐述了解裁春在漫才客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不是因为有所建树,才有资格被看见,而是他本人顶天立地,自有被正视的丰采。
  其余人等不能理解,漫才客也没有再多解释的打算。说一千,道一万,人与人之间也万万做不到异地而处。不过是白费口舌罢了。
  “我不会死,我会跟裁春一起存活,要死的人,是你。不,是你们。”
  “好大的口气。”邀星副宗主冷笑。
  没名没姓的女子随口道来的请托,重要性远在远古禁咒之上,该说师祖一条路走到黑,纯稚到可怕呢,还是可怕呢,还是可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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