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有的倔脾气的成羊,不服从管教。沉着声,低吟几声。一只前羊蹄子定在原地,换另一只刨土。头颅往下低,身子朝后一靠,继而往前冲撞,顶得煤球一个底朝天。
  在纵容和爱意的滋润下出生、长大的煤球,被翻了个四脚朝天,黑乌乌的脸面倒映出一脸猛然。
  等它反应过来,委委屈屈地迈着四个小脚丫往两位家长方向跑。
  两只前爪一蹬,轻轻松松跳到坐在藤椅上的解裁春怀里,踩她一身泥和草。
  “好啦好啦,不委屈啦,是它们坏,我家的煤球最乖了。”
  和所有宠自家的毛孩子,宠得无法无天,认为其最可爱乖训的长亲相当,解裁春整理着在她怀里拱的小煤球鳞片,一边给它擦爪子,一边给它摘鳞片尾端沾染到的草叶。
  “以后我们就不跟它们玩了。”
  煤球不比翠花真红,大脑袋一点都不精明。
  它捕捉到玩这个字眼,立刻跳出她怀抱,又屁颠屁颠地找羊群撒泼打滚去了。一点都吃不到教训。
  青灯黄卷,积厚流光。冬天来临的时候,问道宗划到草泽谷一带,全部换上新衣。银装
  素裹,煞是好看。
  通了地龙的居室,窝着二人二兽。
  特地围起来的烤炉,噼噼啪啪,溅着火星。烤得室内暖烘烘的,近来多觉困乏的女子,眼里映着明灿灿的光辉。屋檐上初雪消融,漫才客瞧着,心都化了。
  解裁春靠近火堆,伸出手烤火。身子分明暖和,却爱飞蛾扑火。
  人为何不能只贪图安逸之事,非得遵从忤逆的性情,行些铤而走险的冒险事?
  漫才客见状,使大力,搓红自己的手。接着两只手掌攥住她的手,拉在掌中,用体温捂热,把人抱回怀里。
  烟景的气息她已十分熟悉,亲近到呼吸交融的程度。她降生于世的时段,着实算不上长。于修真之人而言,更是石火风烛。可她竟然耗费了将近二分之一的年岁,和他相处。
  相亲相爱,然后学会互相分离。
  这是双方相遇之日就避不开的课题。
  解裁春背部往漫才客胸膛蹭了蹭,找了个暖和一点的地儿,方便靠着入睡。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烟景问,“裁春不喜欢冬季吗?”
  “冬日,预示着寂灭。虫蝇不再滋生,生机同样消陨。”丹霞峡基于海拔高的元素,占据易守难攻的天险,故而能在羡瑶台的虎视眈眈下长存。
  缺点是一到冬季,不管转移到哪个地界,都避免不了大雪漫天。
  据说七峰十三寨里,有个命名为审审寨的寨子。常年积雪,经久不化。一年到尾只有一个季度,待得人叫苦不迭。
  能居身其中的修士,无不是耐得住寂寞,熬得住料峭。
  好在明镜宗主为人极端了些,选址并不剑走偏锋。问道宗一年四季,过度明显。能清晰地感受到花开花落,晨醒暮瞑的变化。
  而且,“待在烟景身边,就会感到很温暖。”
  解裁春两手抱住漫才客腰侧,手掌顺着他的脊背往上爬,触碰到他的肩口。
  她只是虚虚一抱,搂着她腰的手臂力度情不自禁一重,又及时放松,唯恐使她不适。
  听着表白一般,述尽天长地久的话语,青年的眸光软和不像样,一点都看不出是秉着落花峰弟子名声,杀伐狠绝的绝代天骄。
  裁春从来是懂得如何拿捏他的。知他所忧,明他所扰,他也乐于被她拿捏。
  “要是有温暖的雪就好了。”解裁春额头抵着他的胸膛,低下头,掩饰眼眸酝酿的水光。单压抑着嗓音,发出浅浅的感慨。
  那样,她就能一直待在他身边了。
  假若每个人生下来,就能轻松地过活。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该有多享受。世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自己降生的怨情。
  奈何天不遂人愿,始知脚下路难行。
  并不是为了成全而让人降生,而是为了清算才让人存活。
  解裁春坐在漫才客怀里,摊开手,明白当前的脉脉温情,不过是镜花水月、海市蜃楼。
  镜中绽放的花卉,伸手触碰不能。湖水倒映的明月,要打捞必先摇曳。吸引着沙漠里的行人,长途跋涉,苦苦追寻的闳宇崇楼,永远都不可能抵达。
  好比她居住的楼阁台榭,需得专人长期打理经营,否则日久天长,必然荒废。
  与之相反的是,锲而不舍的狂风暴雨会定期降下,争先恐后地吹掉屋檐,打破窗棂。要当前暂居一隅的温情蜜意无容身之所,要企图隐匿的密意幽悰无所遁形。
  情见乎辞,情见乎言。柔心弱骨,亦要述诸于口。当事双方才能明了。
  亦或谨慎地藏匿在心底,直至生死一线了,才来追悔莫及。
  是暂时维持的稳定被破坏,她先一步离开房屋的庇护。还是房屋的庇护久撑不住,遭受外力残忍毁坏后,让试图麻痹自我的人,被迫摧毁?
  无论如何,她要做的事不会变。
  她继承了这个姓名,理当要承担起背负的责任。
  用谎言构建的种子一经埋下,破土之日,意味着要保守好秘密,用毕生来挣扎。若有幸开花结果,那结出来的果子,恐怕从根源处就酸涩。
  明明是早就了然的答案,为何临终之际,还要苦苦摸索?
  趴在地面的女人,身后拖着一道长长的血迹。悠长的,蜿蜒在地,直通到身后崎岖的洞府。
  适才明悟美食吃多了会撑,躺久了会骨质疏松。遭逢的每件幸事都是有极限的。福祸双依。
  幸福的背面蛰伏着悲剧。
  它耐心地潜伏着,攥着匕首,狡诈地等候。等到沉溺在蜜罐里的女人,由衷发出愿景,企盼朝朝暮暮如此时此刻,好出手一击击中,破碎编织着美好想望的幻境。
  漫才客擦拭着长剑,表明问道宗宗主在跟踪她。要不要把他干掉?
  这个干掉是杀掉的意思吗?他好歹是烟景名义上的头头,一宗之主,如此随口一提,当做午后闲谈,了却他性命,真的没有问题吗?
  况且,她携带一身隐秘,怀疑调查,情有可原。
  那位不知名的宗主,身居其位,尽忠职守,怎能因此而苛责?
  解裁春拉住青年衣袖,说此事不要声张,她自会处理。
  漫才客便压下不谈。丝毫没有觉得一介凡人,要与追求长生为毕生功业的修道之人,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处理事宜,是何种天方夜谭。
  在他心里,莫说是尚且不能踏碎虚空的修士,便是正儿八经的天神仙人到了,解裁春与他们都是平等的。
  不,也不平等。
  裁春重,众神轻。
  近在咫尺的人,举重若轻。遥不可及的神明,无足轻重。
  解裁春使了计,在勘测地貌时,假装崴脚,扶着肚子,咿呀咿呀叫唤。
  拙劣的演技在满心满眼只有她的人眼里,比珍珠还真。叫精明于算计的人,心急如焚,戳不破虚妄。
  隐藏在她身后的宗主显形,双手抱起她,要往草泽谷转移。
  她一手抓住对方手腕,脸上洋溢着活泼的狡黠,“看你被我逮到了吧!一宗之主还有看走眼的时候。”
  回味过来的宋宴,心下一松,同样回以笑容。“是啊,我被你逮住了。”
  心甘情愿,自投罗网。没有生出半分破网而逃的念头,反而琢磨着往工于心计的猎手怀里钻营。
  不能顶替掉她屋子里那棵满不开放的木头,至少也要投入她怀中,留下爪子的印记。
  有了能坦坦荡荡,陈述来历,通晓姓名的机会,宋宴怎会不牢牢抓紧。
  被看破幻术的他,再也不遮掩行踪。光明正大地在漫才客出行的阶段,顶替了他的位置。给她烧一日三餐,劈柴倒水,还有意无意地比较,哪方做得更好。
  男子间没由来的胜负欲吗?有了不用花钱,还倒贴补贴的劳工,解裁春乐见其成。
  “他未必只局限于当一个劳工。”给她诊脉的鹤嘉贤道。
  “怎么,他还想当我头头不成?”解裁春挑眉。“劳碌孕妇,给多少工钱啊?”
  “跟你的钱过日子去吧。”
  那头知晓了自家宗主,天天偷偷摸摸地给师祖待产的妻子活血化瘀,疏通经络的两位副宗主,摇头叹息。
  “瞧瞧他那不值钱的样子。”
  “丢脸,真丢脸。”
  “变态。真变态。”
  “说人坏话,能不能不要在人前说呀?”被说了一耳朵的宋宴托着下巴。
  二人齐声:“不能。”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吃着人家烧的菜,和宗主一同就餐成了顺其自然的事。其实也没有那么顺啦。
  总爱找存在感的宋宗主,有意无意挑拨夫妻俩关系的好事者问,作一个无知无觉的傀儡不好吗?
  问的是她,说的人却是指的烟景。她不疑有他,登时回嘴。“真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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