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黑乎乎的汤药还冒着热气,琥珀把药放在外间,走进来拿起台上另一块干净的布,先帮她绞起还有些湿润的发丝。
  怀夕见绞得差不多了,挥了挥手,“好了,屋里暖,一会烘一烘就干了。”
  小艾和琥珀便收回手。
  外头翡翠拿了一株刚摘下的红梅,把窗边那株有些掉瓣的梅枝换走。
  换掉的梅枝还拿在手上,见怀夕从屋里走出来,翡翠看一眼桌上稀疏冒着烟气的汤药,提醒道:“药快凉了,夫人快些喝药罢。”
  琥珀和小艾正好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收拾出来要拿去清洗的布子。
  怀夕应了一声:“好。”然后便坐到桌前,作势捧起了药碗。
  琥珀把小艾手里的东西也接了过去,笑着说:“这些先给我,一会你把夫人的药碗一齐拿出来清洗罢。”
  小艾正欲应下,就听到怀夕说:“我记得刘婆子做的腌梅子还有一些,小艾先去帮我拿一盏吧。”
  “现在?”小艾有些惊讶,都夜里还吃腌梅子么?
  怀夕假装抿着药,见状正好将碗移开些,应道:“现在。”
  小艾仍有些犹豫,“腌梅子酸得很,伤胃,公子在准也不让姑娘吃。”
  怀夕有些气闷,公子公子,她很想问小艾,你到底是谁的丫鬟。
  怀夕推了推小艾,“快去嘛,就拿几颗。”
  见怀夕坚持,小艾无奈,只好说道:“那就拿两颗。”说完她故意踩了踩脚,生怕后面的人不愿意,一溜烟就走出去。
  怀夕抚了抚额,见翡翠和琥珀都忍着笑,挥手道:“你们也下去吧,夜里不用侍候,早些休息吧。”
  “是。”
  待门被关上,怀夕立马站了起来,端着药在屋里环视了一圈。
  倒在哪里好呢?
  窗边的红梅半开,鲜艳得很,那插花的瓶子挺秀纤美.......
  宋承云是沐浴完才回来的,开门进来时,看到倚坐在外间罗汉床上的身影时,眼神闪过淡淡的惊讶。
  怀夕畏寒,在自己屋里也很松散,能躺着绝不坐着。眼下,她后背垫了个软枕,身上盖着一纯白无杂色的毛毯,手里握着半卷书,懒洋洋的……
  宋承云把身上的斗篷取下,又在炭火盆前站了一小会,待身子暖透后,才向罗汉床边走近。
  怀夕的目光不时从书里抽离,偷偷觑着哥哥的动向。见他径直走到自己身旁时,瞳孔缩了缩。
  她后侧,就是那个梅瓶......
  不会吧...她特意往瓶子里还倒了好些水,又开了窗通了一会风,应不会留下什么味道才对。
  怀夕咽了咽口水,撑着一只手想坐起来。
  罗汉床被炕桌一分为二,两边的位置倒挺宽松,但若坐下两个人,就变得有些拥挤了。
  宋承云走近,在床沿边坐下,微微往前俯身......
  怀夕撑着手的动作顿住,脑袋嗡了一声,怔怔地望着宋承云愈来愈近的清俊脸庞。
  哥哥要做什么.......
  怀夕脑里一片空白。
  即使迟钝如怀夕,隐隐也有些感觉,从青元山回来后,她与哥哥之间,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但具体哪里不太一样,也说不上来。
  譬如说,哥哥好像变得更加亲和了?
  怀夕拿着书的那只手腕突然感觉有些麻,她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书。
  “怎么不擦干些?”宋承云手微微伸入女子的发丝里,轻轻揉了揉发丝,发丝间的潮湿便洇在指间。
  视线里是逐渐靠近
  的哥哥,他的长衫一角覆在她的薄毯上,在她身侧坐下。
  怀夕无端觉得有些闷热,把书随手放到一侧,把两侧掉落的发丝全数扫到耳后,“屋里热,一会就干了。”
  哥哥还在盯着她看,怀夕有些心虚,推了推他,“哥哥先去休息。”
  宋承云在炕桌上扫了一眼,只有一个棋盘,放着一颗青梅的青花碟,一只茶杯......
  但是鼻翼边明明闻到一丝药味......
  怀夕垂在床上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攥着那白色毛毯,身子往□□了倾,刻意不想哥哥看到她身后的梅瓶。
  “喝药了吗?”宋承云在她的推搡上站起来,恍若只是随口一问。
  话音未落,怀夕立马应道:“喝了。”
  “......”
  匆忙的反应反而显得有些刻意......
  怀夕咳嗽一声,指了指桌上那颗青梅,“喝了药,还吃了一颗青梅甜嘴...呵呵......”
  蹩脚地说着谎,宋承云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去,很快又回来了。
  回来后也没看怀夕,直接落坐到炕桌上另一侧,随手拿了怀夕叠在那的书,翻了一页。
  “......”
  怀夕不知道宋承云突然出去做什么,她瞥了他一眼,见他神情平静,便没多想,又懒懒地倚回去,捏起刚刚才翻了两页的书,又看起来。
  虽烛火点了多盏,屋里还算光亮,但看了一会,怀夕觉得眼睛有些酸涩,遂放下书,想回里面休息。
  才坐起来,门口就有两声叩门声。
  夜里向来不用人侍候的,怀夕有些惊讶,还不待她开口叫进,就看到宋承云站起来,去开门。
  回来时,手里端着微微冒着热气的瓷碗。
  闻到熟悉的臭药味,怀夕忍不住蹙眉。
  宋承云把药放在她那侧的桌沿,脸上并无不愉,神情还是淡淡的,“不烫,喝吧。”
  怀夕哪里还不知道,哥哥定然知道她把药偷偷倒掉了......
  可是近半个月,雷打不动,每天两碗药,她真的是一闻到药味就想吐了...
  “哥哥......”怀夕扁了扁嘴,试图装可怜。
  但显然,人家并不买账,甚至端起碗,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
  “.......”
  怀夕往后退了退,避开已经到了唇边的勺子。
  宋承云见状,也不恼,在她那侧床沿坐下。
  “休息一日,明日再喝?”怀夕还是不死心。
  勺子又近了两分,张嘴便能碰到那勺黑乎乎的药......
  怀夕瞪着圆圆的眼,有些生气哥哥的强硬,眉心紧蹙,忍不住拔高了音量。
  “宋承云,我说了,我不想喝!”
  琥珀般清澈的眉眼罕见地多了几丝愠怒,显得更为透亮,她的脸颊因此染上淡淡的绯红...
  宋承云怔了怔,虽面色不显,但惯是墨色的眼眸里还是起了些波澜,不是生气,反而似惊喜,似…兴奋?
  这是怀夕第一次直呼宋承云的名字,还是以这样怒气冲冲的口气。
  两人有一瞬怔怔地看着对方,勺子上的药因微微颤抖,有几滴轻轻跌落回碗里......
  脸上火辣辣的,因刚刚的怒气,也因现在的心虚,当然,还有一些说不上来的羞赧。
  怀夕知道是自己不对,偷偷倒了药还直呼哥哥大名朝哥哥耍性子。
  她向来是知错就改的性子,好说话,也不记仇,可不知怎地,此刻她就是不想认错......
  那药明明就很苦......
  虽然不肯抬眸看人,口头上也不认错,但搭在薄毯上的手还是缓缓伸出来,来拿宋承云手上的碗。
  喝就喝,有什么了不起,怀夕心里愤愤想着。
  宋承云轻轻叹了口气,将碗放回桌上,“说好的,明天要听话。”
  低沉的声音混着清冽的松雪味,好似风擦着在心尖略过,怀夕抬头看声音来源,有些不可置信。
  宋承云见她呆呆地不说话,抚了抚她的头顶,“嗯?”
  陌生的心跳节奏,如同青元山哥哥搂住自己时一样,有些慌乱无章,薄毯上的脚趾不自觉收紧,怀夕垂下头,低低地应道:“好。”
  宋承云尽量让自己的声线平和些,语气中带了几分商量,“药还有三帖,喝完后就停半个月,过两日请李太医诊脉,若他说不用喝,我们就不喝,可好?”
  其实是自己无理取闹,明明自己在山上便答应会乖乖喝药......
  哥哥越是轻声细语,怀夕的头就越是低下几分。
  “好。”
  视线下沿,修长的手指,拿出一包小纸袋,看着纸袋上春芳斋的字样,怀夕眼神瞬间亮起来。
  “桃脯?”
  “嗯。”宋承云把包装拆开,怀夕立马伸手捏了一枚桃脯,送到嘴巴里含住。
  酸甜可口,怀夕忍不住眯了眯眼,眼眸里重新晕染上笑意。
  她又捏了一枚,送到自己口中时犹豫了一下,又送到宋承云嘴边,疑问地张了张眉眼。
  原以为哥哥不吃,没想到,他竟往前,张嘴,将她手里的桃脯带走。
  不经意碰到的温软让怀夕手指忍不住轻轻颤了颤,她有些不自然地收回手,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想去袋子里再捏一枚。
  但宋承云却把袋子阖上,“明日再吃?”
  怀夕乖巧地点了点头。
  宋承云又倒了杯温水,递给她,怀夕接过来一口一口小抿着。
  擦了牙,洗了脸,宋承云去熄灯时,怀夕先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