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这厢汴京一处高门内,也在上演风月情事。
  昨夜骤雪,几席残风,几株残梅傲凌枝头。
  像极了边塞尸骨未寒的将士亡魂,一片动荡的乱世,昔日靡靡之音成了最尖锐的讽刺。
  望着四周白茫茫的景象,汀以笙微微出神。
  “吧嗒。”风吹枝头落残雪,露出那曾被欺压的红梅——簇簇似火焰浓烈,在这冰天雪地里,如同寄托。
  沈温玉见她伫立在雪景之中,以为她是迷恋红梅的艳丽,忘了寒冷。他上前,欲将自己的狐裘披在她的肩头。
  汀以笙感觉到温热的触觉,她下意识闪躲,微微行过礼:“多谢沈公子。”
  她生得极美,一双桃花眼顾盼生姿,巴掌大的芙蓉美人面,此刻被微微冻得泛些粉红。又娇又媚,直接看呆了沈温玉。
  这时一旁的丫鬟春桃连忙拿了狐裘将汀以笙包裹,沈温玉只好讪讪地收拢狐裘,想着她到底还是不肯。
  他不知道的是,这会儿她的思绪却是飘到窗柙破烂,寒风疏漏的汀家西苑内。
  前几日,林氏哭诉道,若是没有治愈风寒的药方,染了风寒隔绝在西苑的汀吟,可能就将一拖再拖。
  如今朝堂动荡,汀祖海为了表忠心,将汀家全部积蓄用来充国库是有目共睹的。所以,这个节骨眼上,林氏连行阴招。
  先是克扣汀吟的物资,然后又让她生病煎熬,摆明了在敲打汀以笙这个嫡姐。
  汀吟是汀以笙一母同胞的妹妹,就算过了这个冬也才十二岁。
  林氏的意思是,叫她同意沈温玉的求婚,不然汀祖海往后这样牺牲的时候还多,只能指望沈家家大业大。
  汀以笙却是如何都不肯的,一来沈温玉的母亲小林氏是林氏的同胞姊妹;二来她心里早就有了别人,根本容不下沈温玉。更别说,和他过漫长的一生一世。
  林氏不知道,母亲离世时曾给过汀以笙大量金银珠钗,为的就是两姊妹日后以备不时之需。
  正埋在她脚下,这片白雪覆盖的土地里。
  汀以笙听说过几日会有很厉害的修道之人路过汴京,她想支开温玉,见见那些人,看能不能医好小妹。
  所以才出此下策。
  沈温玉一听,以为事情要发生转机,于是心甘情愿在廊檐等着。
  这厢,汀以笙却是挖了金银珠钗,坐上早就准备好的马车,直奔道馆去。
  甫一进马车,她就忍不住蹙眉问春桃:“扬州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春桃迟疑:“没、没有。”
  汀以笙郁闷地掀开帏裳一角,望着皑皑白雪不满道:“风哥哥明明已经答应了我,来年春带我回扬州折柳,如今都是深冬,他却了无音讯。”
  言毕,她忽地想起扬州柳絮纷飞的艳阳天,色彩斑斓的纸鸢在风中飞扬,一切都比现在自由。
  像是转眼入冬,在汴京这些个辗转反侧的日子,她日日都是煎熬。
  没了风游的撑腰,林氏已然妄想将她欺压。
  也幸得母亲娘家那边还算有些权势,若母亲出自低阶寒门,林氏现在非将她和汀吟生吞活剥了去,断不是这样暗地里。
  想到这里,汀以笙就觉一阵恶寒。
  与此同时,她忍不住祈祷和自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风游能早日给她寄一封回信,好让她安心。
  饶是主仆二人料想过时局的不妙,但也没想到整个街市会这般萧条。两人从道馆挨个敲门,却是没有一家道馆内有看守,均是无人状态,只有商铺沾染了雪的旗帜,在寒风中萧瑟。
  时不待人,细思极恐。
  感觉到了春桃的一些慌张,汀以笙镇定自若道:“莫要失了信心,城郊还开着几家道馆,我们去那里看看。”
  果然城中还有一家道馆,开着慈善药店。
  人群中,梳着流云髻,头戴粒粒珠钗,面若银盘的林笙声音格外抢耳:“都好好排队,今日已无治跌打损伤的紫丁地花,治风寒的荆芥也只剩少许,没轮到的明日再来。”
  近日风雪交加,跌倒和感染风寒的人络绎不绝,也不怪每日药材不够。
  听言,春桃在汀以笙的眼色下,连忙将十两银子放置那女药师面前,苦求道:“大夫,您行个方便,出一趟诊吧,我家小姐真的等不了了。”
  林笙看着那银子也不是没有动心,但一想到宋章晖的嘱咐就撇嘴指着内阁道:“不是我跟银子过不去啊,是我师父一向喜欢匡扶正义,提倡一视同仁,除非你能说动他出诊。”
  这里早就排满了求医的病人,她若是离开,回头就要在宗门内记过。
  只是她话还未说完,汀以笙便冲进了内阁。
  而内阁里正在贴贴的宋章晖和冯雾,也是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大跳。
  冯雾心想,还真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第27章 诡异的喜轿
  汀以笙只感觉一片眩晕,原本嬉闹的男女,早已不见踪影。
  内阁不似外边寒凉,堆满了整齐划一的药材。
  只见一月白色长衫男子,捧着一本书,于微灯下苦读。
  室内烛火绰绰,男子的侧颜隐于光影里,剑眉冷脸,莫名一种熟悉感涌上汀以笙的心头。
  从前在扬州时,风游也是这样喜欢在画舫里看书,满船清荷,莲叶葳蕤,令她怎么也看不够。
  她努力想要看清男子的面容,那人却在她走近时,徒然拂灭了灯。
  一片黑暗笼罩,汀以笙深吸一口气,字正腔圆道:“大夫,可以请您为小妹看诊吗?”
  等了良久,那人却不回复,倒是连接外面的响铃响了。外头忙得不可开交的女子,这才不得不走进来:“哎呦我的大小姐,都说了我师父从不出诊,您还是请回吧!”
  汀以笙见一切都像是偷天换日般换了,以为是真的遇到了高人,喃喃坚持:“我妹妹真的危在旦夕……”
  她的话还未说完,嘎吱一声,那女子面前的药柜打开了,里面就放着荆芥、附子、干姜调配的风寒药。
  那白衫男子,突然拎着药箱从黑暗里走出来,看样子是答应出诊了。
  直到坐上马车,汀以笙还是觉得方才发生的那一幕诡异。
  她给春桃回忆:“你是不知道,那个大夫隐在光线中,乍一看侧脸像极了风哥哥,但是我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就把灯关了。奇怪的是,到了他出来的时候,他又全然像变了个模样,难道是我看错了?”
  “应该是看错了,人怎么可能瞬间变脸?”春桃也是不解,又见她不肯死心,于是提议道:“小姐干脆问问他叫什么好了。”
  听言,汀以笙忍不住掀开帷赏,只见那大夫拿着药箱也上了马车。她打定主意等他给汀吟看好病后,一定要问问他叫什么,来自哪里。
  马蹄生涩,风雪难行,天地支离破碎。
  眼见快到巳时,一行人还在山中打转。
  这座山最是匪寇横行,骤然间风雪四起,汀以苼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春桃抓着她的手,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小姐别看外头,也别下去。”
  然后是一阵短兵相见的敲击声,马车颠簸,两个深闺里的人,没有见过这等架势搂抱在一团,难免有些颤抖。
  一刻钟后,四周归于平静,突然发猛的马车被遏制住。
  一阵低沉的男声于寂静之中响起:“刚刚来犯的是这一带的匪寇,让姑娘受惊了。”
  她们不知,来时就已然引起了守山匪寇的注意,这会儿是特定布阵等她们归行。
  车帘随马车驾驶飘起,汀以笙认得车前男子那袭月白色长衫,就是刚刚出诊的大夫,没想到他竟武艺高强。风游曾告诉她,这乱世多的是市隐豪杰,没想到幸运地遇到了。
  “多谢公子相救。”她回话道,那男子便不再多言,只安心驾车。
  这时春桃疑惑地望着她,又摇摇头,那眼神似在说:“不仅脸长得不像,连声音都不一样。”
  乍一看两人身形是很相似的,长身玉立,只不过这大夫有些佝偻着腰,而她的风哥哥常年挺拔矫健。
  汀以笙揉了揉发胀的经外奇穴,忍不住思考自己可能太思念风游,所以才会看错。
  而道馆中,突然被阵法隔绝的冯雾和宋章晖可以很确定,刚刚有妖改变了空间,制造了幻境。
  林笙也从大厅进来喃喃:“奇怪,刚才明明有人闯入,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
  宋章晖沉思:“应该是妖王。刚刚那女子的住址,你可知晓?”
  林笙道:“弟子这就去查。”
  带到又只余二人后,宋章晖面无表情和冯雾贴贴完,就离开了。
  冯雾简直气死,她发誓她跟谁贴都不会跟这个大爷贴了!
  她得赶快找到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狐妖,将他给采补了。
  但眼下为了安全,也只能先去皇宫了。
  一路颠簸,所幸安全抵达汀府。
  林氏却是在门口守着,一见风尘仆仆从外赶回来的人,她愠怒道:“你去了哪里,怎那样将沈哥儿撇在寒风中几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