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陆宜洲从未想过自己有天刻薄至此,明晃晃欺负小娘子。
  虞兰芝的鼻腔蓦地刺痛,连眼睛周围都酸酸的,动了动嘴唇,试了好几次终于大声道:“你以为自己很好看?在我眼里你就是丑八怪!”
  陆宜洲被她吼得后颈紧绷,用力抿住唇,攥得骨节发白的手却缓缓抬起,小心刮掉她蓄了许久才滑落的一颗泪珠。
  “别哭了,我剥螃蟹给你吃。”
  “惺惺作态!”虞兰芝一把拍开讨厌的手。
  这一巴掌把陆宜洲拍得益发恍惚,眼睛里有落寞。
  “那……要不要我帮你?”鬼使神差的,他说了一句话。
  虞兰芝一愣。
  “你不是心悦梁元序,我帮你。”陆宜洲倾身靠近她,仔细擦她的粉腮,这次她没闪躲,仰着脸,眼里写满惊疑。
  “你?果真帮我?”
  “嗯。你不必自作多情,其实我在帮自己!”陆宜洲捺下一阵阵烦躁,“假如梁元序对你有意,我想你祖母肯定更乐意把你许给他,到时我提退婚,她老人家不仅没空要我赔偿,一高兴还倒贴我也说不定,你就说赚不赚?”
  赚呐!
  血赚!
  虞兰芝高兴的像个孩子,怀疑自己在做梦。
  “只要你说的是真的,往后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果真?”他眼帘微垂,不怀好意地扫向她身子。
  第11章 第11章麻麻的,酥酥的
  虞兰芝连忙补充一句:“违背律法道义的可不行。”
  万一他要她作奸犯科岂不亏麻了。
  陆宜洲的脸唰地拉下,“说你傻吧,你又是一点亏都不肯吃的。哪有你这样空手套白狼,什么都不肯付出。”
  虞兰芝正要反驳,忽听陆宜洲压低嗓音,故弄玄虚道:“仔细一想,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劲?”她紧张地竖起耳朵。
  陆宜洲抱臂,一手拄着下巴,眼角微挑,“合着我帮你喜结良缘,完了还要承担退亲恶名,好处全是你的?”
  这不是能者多劳么。
  虞兰芝脸一红,“那要不,我先付你点幸苦费?”
  “我知道你不缺,可哪有人嫌钱多。这样吧,事成之后,我再把攒了七年的私房都给你,成不?”
  “你有多少?”
  “四百两。”她伸出四根柔嫩纤细的手指。
  哼,其实是六百两,给自己留个二百两家底不过分吧。
  陆宜洲气若游丝,“你留着吧,事成再说。”
  “嗯。”
  他开始剥螃蟹,神情专注,有好一会不再说话。
  虞兰芝却对他开始改观。
  这个人素来傲慢瞧不上她,说话又难听,擅长堵噎人,却也实实在在要做一件好事,帮她退亲并俘获梁元序芳心。
  所以说没有永远的敌人,哪怕是陆宜洲也有可取之处的。
  她吃一口陆宜洲挖出的蟹黄,露出满足的笑意,恰逢一朵牡丹烟花绚烂升空,映得他凝视她的眼眸都变得温柔了。
  烟花消散前,他滚烫的唇覆在她香腮,吻去半干的一滴泪痕,并把肥嫩的蟹腿肉塞进她口中,振振有词道:“先收点利息。你瞪我干嘛?”
  难得她也有忍让他的时候,攥着袖子使劲擦擦被吻过的地方,埋头吃螃蟹,权当被狗舔了。
  她咬着蟹肉,吮了下手指,舌尖一掠而过。
  陆宜洲幽幽看着她,幽幽地说话:“你……也得答应我个事。”
  “说。”
  “我帮你和我表哥,那你也得帮我和你表姐。”
  “不行,”虞兰芝直摇头,“女儿家的声誉……”
  陆宜洲鄙夷道:“我是要你在符合礼法的前提下,帮我表个好印象。将来我再坦白心迹岂不事半功倍?”
  “好吧。那我和序公子之间不用太拘泥繁文缛节。”她腆着脸道。
  “亲事尚且未退你还是我的人。我劝你自重!”陆宜洲咬牙警告。
  虞兰芝哪见过脸色如此恐怖的陆宜洲。
  有点懵。
  “干嘛凶我?墨守成规怎么让他明白我心意?我只是想早点告诉他。”
  陆宜洲这才缓和,眼神依旧冰冷。
  虞兰芝不放心的是另一件事,“你不会反悔吧?”
  “笑话,我还怕你反悔呢!”
  “那,咱们立字据。”虞兰芝一咬牙一跺脚。
  陆宜洲的目光明显闪躲了,“我才不要做这种蠢事。万一哪天你以此做要挟怎么办?”
  不愧是考中探花的人,想得比她周全,这种事确实不能留把柄。
  她也很怕被要挟。
  虞兰芝只好拉钩起誓。
  陆宜洲故意用力。
  “好痛,你撒开我。”虞兰芝瞬间变了脸色。
  总而言之,崇邺八年的中秋夜,虞兰芝从愤怒到惊喜,最后满载而归。
  :.
  回府的路上,她还沉浸在美好未来的幻想中,连跟梁元序第一个孩儿的乳名都取好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人生有了盼头精气神绝对不一样,虞二夫人发现中秋节后的芝娘就很不一样:从前读书练字的脸要多苦有多苦,如今竟是笑着的,神采奕奕。
  打从心底觉得读书是一件美好而香甜的事。
  更主动向虞侍郎取经,争取练出一笔好字。
  虞侍郎甚是开怀,“我儿要出息了。”
  天赋限制了上限,虞兰芝很清楚自己成为不了梁元序那样优秀的人,但她可以努力提高下限,把自己变成个在书法上略有成就的小娘子。
  练字就像练武,日复一日,坚持不懈,就一定有收获。
  届时她不仅能陪梁元序研墨题字,遇到危险还能保护他。
  多接地气又实用的小娘子,很难不让人心动。
  冬祭前几个衙门都要做不少准备,最忙的莫过于太常寺。
  八月底,虞兰芝也算一名历经两个月有余训练的优秀斋娘,将在九月初赶往圆丘提前演练。
  此行路程来回加起来也就一天,却可能要在圆丘待个四十余日,随行人员除了大量宫人内侍还有金吾卫,安全无虞,但虞二夫人还是不放心,芝娘从未离开她身边。
  宋音璃笑着安慰道:“舅母且放宽心,芝娘挺机灵的,这两年做事也益发沉稳,连教引嬷嬷都夸她进步快。”
  这是最让长辈放心的孩子——璃娘,说的话又一向有分量,还是郊社署的从七品署丞,有她在,何愁照应不了芝娘。虞二夫人七上八下的心稍稍安定。
  这日宋音璃在虞府小住,午膳后受邀来到二房,同虞兰芝在闺房读书练字,品尝秋蝉做的果脯和石榴酥山,姐妹俩好不快活。
  想到圆丘之行有许多细节是自己经历过的,宋音璃不免要提醒虞兰芝,“出门在外凡事有主意挺好的,可也不能自持门第不将旁人放在眼中。那些宫人内侍都是人精,卧虎藏龙的,今儿没留心得罪个,明儿说不定就要给自己惹麻烦。”
  虞兰芝慎重地应下,保证行走在外谦恭有礼。
  “其实他们倒也不是最打紧的。”宋音璃斟酌一下,又道,“最要紧的是教引嬷嬷,自来就是与皇后休戚与共,单拎哪个不是宫里有头脸的人物,宫外的人和事在她们眼里都是不相干的,断不会因你是哪家高门权贵的千金便另眼相待。”
  对她们不满根本就影响不了她们前程,但她们要是对谁不满,在皇后跟前吹一吹耳边风,那个谁通常还没明白怎么个事就已被皇后厌弃。
  兹事体大,虞兰芝牢牢记在心底。
  二房养的波斯猫产下四只小崽子,整好满月,临别前,虞兰芝把挑好的最漂亮的两只送给宋音璃。
  没有哪个小娘子能拒绝这种奶声奶气毛绒绒的漂亮小东西。
  宋音璃爱不释手。
  下崽的母猫是虞侍郎四处托关系才买到的。
  主要是瞧着自己闺女可怜,眼巴巴瞅着梁元序送了璃娘一只,显然她也想要且没要到。
  倒也不是梁元序不想给她,而是她要晚一步,且他也仅有一只。
  如今阿爹买的猫儿特别壮实,还产下幼崽,虞兰芝分给璃娘两只,浑身火药味的琼娘一只,自己留一只,同母猫一齐养。
  关于波斯猫只是个小插曲,虞兰芝习以为常,姐妹之中,凡有好东西,她永远排在最后一个。
  像是御赐的浮光锦,总要别人分完才有她的份;盛夏元香堂甜甜的红豆冰,第一碗绝对是其他姐妹的;秋天肥肥的大闸蟹,祖母的
  仆婢挨个布置,最小的一定在她盘中。
  只有陆宜洲给她最大的,还帮她剥好。
  但陆宜洲大多时间挺晦气的,如今关系缓和,虞兰芝就尽量敬着他,却也不太想同他有过多瓜葛。
  说到底还是害怕他。
  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可能是他总有本领引燃她,凶神恶煞的表情,笑弯弯的眉眼;亦或他不经意的亲昵,没有任何理由地亲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