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天青色,应是为他而生的。
  没有人比他更适合。
  望着他的同时,她咧开的嘴一点一点抿了回去。
  他何时来的,看了多久?
  所以她在驴背上的猴儿撒欢他都看见了?
  她蹦蹦跳跳撅着屁股捡球的样子,他也看见了?
  虞兰芝两靥涨得通红,薄汗悄然滑落。
  脑子乱哄哄的,有宋音璃维护她怼梁萱儿的声音,也有梁萱儿不满的哇啦哇啦。
  宋祭酒趁乱离场。
  梁萱儿拽着梁元序胳膊,非要他替妹找回面子不可。
  “别闹。”梁元序摇头。
  虞兰芝道:“萱娘,梁舍人骑驴的话,驴和他都遭罪,他那么长的腿伸不开,怎么追球……反倒便宜了我。”
  梁萱儿一怔,反复打量哥哥的腿,安静了下来。
  特别轻的一声笑,虞兰芝确定是梁元序发出的。
  她扭头仰脸确认。
  他也正垂眸看她。
  目光胶着了一瞬彼此又心照不宣移开了。
  梁萱儿一步跨过来,瞪着虞兰芝,“走,咱俩投壶去,这可是我强项,不来就是不给我面子。”
  虞兰芝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可惜梁萱儿手更快,一用力,拔萝卜似的拽开直挺挺的虞兰芝,一脸奸笑——跟我耀武扬威是吧,眉来眼去是吧,勾引我三哥哥是吧,我先给你发配边疆,气死你。
  作为一个女孩子,虞兰芝完全懂眼面前的状况,人家亲爹亲手给自己闺女创造的机会,郎有情妾有……妾暂时无意,如果她不推个事故离场就多少有点儿无耻了。
  她不能无耻的太过明显。
  赖着不走只会让人看轻。
  “萱娘,别折腾芝娘啦。”璃娘说和道。
  “我这是在帮你,她心眼可多了……”
  梁元序打断了萱娘的发挥,“你和五娘好好玩,不要吵架,我不打扰你们。”
  “别走,我和芝娘玩,你和璃娘玩。”梁萱儿拖着虞兰芝飞跑。
  干活的时候唯唯诺诺,跑起来像匹疯马。虞兰芝气喘吁吁瞪着奸计得逞的梁萱儿。
  忍不住又回首望了一眼,梁元序还在原地,负手而立。
  她心跳有些快,很想再仔细看看他。
  他就收回了目光,与璃娘并肩往南去了。
  在今天以前,虞兰芝从未深想过,也或许是刻意忽略一个事实:梁元序总是称她为五娘,而表姐是璃娘。
  “五”是排序,不会出错,不会太远,也不亲近。
  而“璃”是闺名,亲昵的,欲言又止的,只可意会的暧昧。
  爱与不爱一字之差,泾渭分明。
  其实他一直很明确,是她心存幻想,在蛛丝马迹中寻找可能,把普通的举止普通的眼神赋予别样的意义,不愿醒来。
  望着璃娘粉蓝色的裙摆,虞兰芝在心里想:被梁元序那样的人恭维着,惦记着,讨好着,一定很幸福吧。
  而她却只能被沈舟辞那样虚伪的人阿谀奉承着,陆宜洲那样刻薄的人挖苦挤兑着。
  有那么一丝丝的嫉妒。
  不过纯良的底色旋即吹灭了那一簇小小的火苗。
  “喂喂,你倒是快些啊。”萱娘嚷嚷道。
  她是真想玩投壶,只有和芝娘一起玩才尽兴。
  “就来了。”虞兰芝轻提裙裾,飞快追她。
  第17章 第17章虞兰芝抬头,在他深色的……
  虞兰芝能控制自己的阴暗面,心向阳光,崇拜璃娘,以璃娘为榜样,当这方面足够的光明,那么总会有一小片阴暗被挤到其他角落释放。
  现在,这份阴暗体现在哪里,一目了然,大老远瞅见梁元序,她头一扭,钻进从未走过的岔路口,宁愿绕一大圈回斋娘院,也不想与他碰面。
  这得多阴暗,人家又没得罪过她。
  虞兰芝把头低下,盯着脚尖,走一步踢一下小石子。
  明明可以光风霁月迎上去,微笑打声招呼,客客气气两下作辞,为何非要闹师出无名的脾气?
  不敢想梁元序今后将怎么看待她。
  在他眼里,她得是一个多么喜怒无常的怪人。
  鉴于本身在梁元序那里也没剩多少体面的形象,虞兰芝破罐子破摔,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立刻加快步子。
  不意身量上的悬殊,使得她的两条腿再快也没快过身后的人。
  “五娘。”梁元序追上她,音色清亮低柔,“我和璃娘到处找你们。”
  原来是在找他的妹妹。
  虞兰芝慢吞吞停下,往后退了一步,贴树而立。
  “投壶,萱娘又输了,气得砸了壶,我们没得玩只能垂钓,钓了很久,她比我先一步回的斋娘院,你现在过去,她肯定在的。”
  “好。”梁元序没动。
  她更不敢动了。
  僵持了几息,她听见他轻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这句话太容易让她想入非非,所以她得用力眨眨眼,用力驱散如影随形的
  阴暗面,想半天才回:“啊,我吃撑了……散散步。”
  “那,一起吧。”
  虞兰芝:“……?”
  他立在香樟树下,嘴唇动了又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放弃了。
  虞兰芝抬头,在他深色的眼睛里看见一池温柔的春水涟漪。
  那之后,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
  他沉默地落后她一步,一直到她迈进斋娘院,他才停下,她没回头。
  次日回城,虞兰芝一头扎进马车,环着手臂倚靠车围子睡大觉,其他斋娘面面相觑,继续叽叽喳喳聊天,不过音量放小了许多。
  女孩子的声音都很好听,虞兰芝听着听着竟真的睡着。
  又梦见和成亲相关的场景,不过这回的主角是她。
  陆宜洲一手叉腰,一手拎着她后脖颈,步入洞房。
  天旋地转,她“哎哟”一声顺着他的力道飞出去,落地滚了三滚,眼冒金星。
  “哈哈哈,哈哈,咱府里的骡子和驴可算把你盼进门,有了你,从今儿起,它们休沐,你,干活,使劲干,再给我顶嘴试试,看爷抽不抽你就完事了。”陆宜洲仰天大笑。
  她抱着自己的脑袋,“滚啊——”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噩梦啊。
  回府,她爬进自己的安乐窝继续睡,申正才被春樱喊起身,美美地泡个花瓣浴,拾掇精神前去元香堂问安和聆训,晚膳前一刻钟,才终于能挨着阿娘坐下。
  虞二夫人再三确认,四十余日的“艰苦生活”并没有减掉芝娘的肉,反而还稍稍结实了一点。
  果然小孩子就得散养才更皮实。
  这日虞侍郎留在宫中当值,晚膳只有娘俩。
  一桌家常菜,全是虞兰芝素日喜欢吃的。
  清炒芦笋虾仁,银芽肉丝,蒜香鱼片,林林总总摆下八菜一汤,尤其中间的那碗鸡汤炖萝卜丸子,乃虞二夫人最拿手的私房菜,虞兰芝一个人消灭一半。
  公厨的饭菜早给她吃腻味,还是自家的新鲜适口。
  难过的人会食不下咽,会日渐消瘦,为什么她只想狠狠吃东西,把嘴巴塞得鼓鼓的,空落落的心仿佛也能被填满。
  多日不见,娘俩亲近的不行,晚间虞兰芝便赖在阿娘的寝卧,裹着锦被翻滚。
  虞二夫人却探手拨了拨虞兰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微微蹙着的眉心。
  “我儿长大了,心里开始藏着事。”
  虞兰芝把脑袋塞进被窝,心想有这么明显吗?
  翌日又是一个晴空万里,坏消息是陆宜洲大清早就登门,好消息是来找阿爹的。
  翁婿两人品茶下棋,谈古说今,从仕途讲到经济学问,气味相投,简直忘年之友。
  阿娘一高兴就亲自下厨,也给陆宜洲煲了一碗鸡汤炖萝卜丸子。
  耳报神小丫头一板一眼学话,全说给自己的五娘子听。
  春樱抓一把好吃的给小丫头,小丫头道谢,跳蹿蹿回到廊下斗百草。
  一动不动听完,虞兰芝酸溜溜地撇撇嘴。
  未初,风微凉,天气照旧晴好,日光充足,虞兰芝穿戴整齐从角门溜出府。
  她可不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不食人间烟火的千金小姐,忙着呢。
  阿娘说做人不能只会死读书,还得懂庶务。一个把自己日子经营得顺顺当当的人,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虞家的五娘虞兰芝就有一些正在经营的东西,比方说西郊的一座田庄,东市的一间平价脂粉铺子。
  东市只是以经营奢侈物件为主,不代表没有亲民的货物,因为以东市为中心的贵族住宅区里住的人,更多的是家丁仆从护院,以及为贵族劳作的普通人。
  虞兰芝的小平价铺子很受婢女媳妇子青睐,便宜又好用,从开业至今就没亏过,最差也是盈亏持平。
  可以说,就算哪天她犯错被祖母断掉月例,也能如常过日子,支撑许久。
  为此琼娘又哭又闹,直到祖母送她一间更大的地段更好的铺面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