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还有这事?虞兰芝满头雾水。
  “第一次相约,你就送我,你多主动。”
  “啊,那不是……”虞兰芝有口难辩,下一瞬却被荷包里两颗上清珠吓一跳。
  在昏暗的地方,珠子通身散发温柔的光,犹若月色,据说晚上还能照明,酷似夜明珠,却比夜明珠更柔更亮。
  “一颗给你,一颗给岳母。”
  剩下的放在了她与他未来的寝卧,他留了许多小惊喜给她。
  陆宜洲的上清珠比斗百草的彩头整整大了一圈。
  虞兰芝下意识推辞,忽然想起自己决定嫁给他这件事。
  她的人生都要与这个人绑在一起,荣辱与共,为他生儿育女,那么没有什么是她不配得的,区区两颗上清珠而已。
  “多谢,我很喜欢。”虞兰芝大大方方握在手中。
  陆宜洲的眼神就更亮了,掏出两串奇怪的五色线,为她系在腕上。
  “轮到你了,这根,帮我系上。”
  虞兰芝小心翼翼为他绑好。
  端午佳节,大瑭的情郎和情妹妹都要互系五色姻缘线,以求白头偕老。
  “我按你说的做了,告诉你答案是蓬莱花。”陆宜洲说,“你怎么不看我?”
  “我以为你不会帮我。”
  他别过脸,哼了声。
  ……
  五月初七,太常寺考试如期进行。
  虞二夫人为了图个吉利,亲手包了一只又长又细的竹叶粽,吩咐虞兰芝吃光。
  “这叫高粽。”虞二夫人道。
  “你不说我还以为是条细狗呢,哈哈。”虞侍郎心直口快。
  虞二夫人:“……”
  不吃“细狗粽”,虞兰芝也有百分百的把握高中。吃掉“细狗粽”换阿娘心安和高兴,虞兰芝百分百乐意!
  待她像只小麻雀飞出梢间,虞二夫人才乐呵呵掏出上清珠,继续欣赏。
  芭蕉建议做一套百不知,中间镶上这颗宝珠,华贵不可方物。
  虞二夫人也有些心动。
  主仆二人小声讨论起来。
  心底的美和甜实非笔墨可以描述。
  女婿心疼闺女未能拿到彩头,奉上宝珠讨美人欢心,还不忘孝顺一颗她这个美人的亲娘。
  那日虞兰芝捧出上清珠,说明来龙去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得虞二夫人心都要化了。
  贴心的小棉袄,没白疼。
  魁首不魁首的有什么要紧,第三名也很厉害,孝心亦无价。虞二夫人的笑眼溢满慈爱。
  虞侍郎目光温柔。
  难得有这么稀罕的宝贝哄夫人舒心。
  所以说男人奋斗的脚步不能停,世上的珠宝千千万,不奋斗哪来的能力一一献给妻女。
  言归正传,初七参加考试的小娘子仅有虞兰芝和叶樱雪,她们两次入宫守灯,也算是患难与共了,如今持有先帝恩赏,不久的将来应该还要一起共事。
  二人离开太常寺,又相约去茶楼喝了一会儿新茶,为今后的常来常往打基础。
  作别叶樱雪时天色尚早,虞兰芝径直去了东市,难得顺路,自然要巡查自己的小脂粉铺子。
  国丧期间生意凋零,铺子积下一批货,赔了不少银子。
  女掌柜给虞兰芝算好一笔账,亏损尚在接受范围。
  虞兰芝核对无误,盖上小私印。
  “女工的工钱照常发放。”虞兰芝说,“只要做好自己分内之事,没道理因铺子亏损延迟领工钱。银子,你遣人来虞府支取。”
  东家很年轻,颇有些江湖意气。掌柜的连忙替后院的女工道谢。
  “坏掉的那匹货千万仔细,销毁之时还得央烦你从旁看顾些。”
  “您放心,这事我从头跟到尾。”
  虞兰芝:“倘若有人私自昧藏再低价售卖,直接把人钳住送官,绝不姑息,以儆效尤。”
  “是。”
  又喝了半盏茶,把账目理清楚,虞兰芝才整袖走人。
  掌柜的将她送至门口,才返身回铺。
  这间铺子上下加起来都不如陆宜洲的两颗上清珠值钱,但不妨碍虞兰芝认真经营的心态。
  铺子虽小,放在民间都够一家五口一年四季丰衣足食。
  哪有人嫌钱多的,何况脂粉铺子完全属于她,谁也拿不走。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谁能担保陆宜洲一辈子不跟她翻脸,翻脸的时候不会抽走赠予的好处?
  做人嘛,凡事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打道回府,路上,春樱一脸崇拜道:“娘子,您现在做事越来越像一个大人了。”
  其实她想表达的是上看去愈发像精明又不失温和,把二房经营得风生水起的二夫人。
  不得老夫人喜爱的虞二夫人在府里的日子却数一数二的好。
  自己不差钱,被克扣了也压不扁。
  一年四季,春衫冬袄的,二房的仆从无不簇新簇新,站出去特别有面子。
  虞兰芝掏出丝帕沾沾脸颊,傲然道:“女大十八变,我早就长大了!”
  薄袖随她的动作滑落,露出一截白生生的皓腕,仍旧绑着陆宜洲为她系的五色线。
  不满十日不能拆,否则就不灵验。
  陆宜洲再三警告她,沐浴也得戴着。
  她并非时时都与他对着干,比如这次便依言行事。
  扫兴的是这玩意掉色,染花了她手腕内侧的肌肤。
  不知哪家破庙求的劣质廉价小玩意……
  殊不知不是破庙求的,而是陆宜洲自十王宅归来的途中,路边小摊上买的。
  礼物的意义是人的感情赋予的,他只是借一个物件传达心意,没考虑那么多。
  陆宜洲是一个上能送她卑然马,下能送她地摊货的神奇存在。
  ……
  放榜那日虞兰芝没出门。
  大家都夸她越长越美,为了维持这份美貌,能不晒黑就不晒黑,如今连跳百索,虞兰芝都舍不得站在太阳底下,出门看榜自然交给小厮。
  小厮菘菜不一会飞奔而归,带来不出意外的好消息,五娘子高中。
  同时也带来一则很出意外的消息:叶樱雪没中。
  虞兰芝大为不解。
  一旁默默晒太阳的虞老太爷突然开口:“这新帝,跟玩儿似的……”
  原以为翼王能有一番作为,没想到眼界小到离谱,登基以来几番动作没有结果,便把目光投在宗亲和女官身上。
  遣散斋娘,又遣散了一批末流品秩的女官,看样子以后也不打算铨选。
  太常寺倒是留了一些,不过再扩充的可能性不大,甚至还要缩减。
  叶樱雪就是被缩减的。
  皇帝在她和虞兰芝之间选择虞兰芝,并下令五年内不再录用女官。
  “他一个皇帝,在这些小事上做文章,究竟图什么?”虞兰芝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
  一个皇帝,正事不干,针对宗亲和无关痛痒的女官,到底图什么呢?
  致仕的祖父很闲,完全有耐心为她解惑:“为了钱。”
  皇帝岂会不知自己的行为可笑?
  然而他没有更好的法子迅速财政自由。
  无权无钱,做什么都离不开梁家,屁大点事也得召梁元序商议,让他渐渐回过味,发现自己同史书上被架空的帝王没有两样,而梁元序,虽还未到摄政王那么夸张的地步,长此以往,怕也离摄政王不远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皇帝反应慢了些,他的外祖陈太师反应不慢的。
  陈太师早就察觉不对,尤其梁妃有孕,更让人不安。
  于是陈家安排妇人进宫陪陈太后解闷,妇人趁机进言,引经据典,以史为鉴,把皇帝吓得半夜噩梦连连,惊坐起。
  梁妃和孩子固然将他与梁家栓得更紧密,他也不想失去梁家的支持,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有那么一种状况是谁也不想看见的,为了规避那种状况,又不妨碍利益关系,只能狠下心肠,去母留子。
  是夜一道闪电撕破天际,照亮漆黑的皇宫,也照亮了皇帝阴鸷的双眼。
  陈太师那
  边也有自己的盘算,巩固外戚地位。
  他心中的外戚自然姓陈,梁家不算,梁家非常碍事。
  倘若中书舍人换一个人来当就好了。
  朝堂错综复杂,一两句说不清。
  放榜这日,虞府聊天的祖孙俩,一个撑伞一个晒太阳,互不干涉。
  虞老太爷往往点到为止,剩下的让虞兰芝自己琢磨。
  琢磨不懂没关系,女郎本就不需要懂太多。
  虞兰芝撑着花伞遮阳,思考半晌,幽幽来了一句:“冯太后真可怜。”
  虞老太爷胡子微微抽了抽,“你就看到这个?”
  “昂。”虞兰芝点点头,“冯太后可怜,敏王也可怜,原配嫡妻,龙子龙孙,受尽屈辱,礼乐崩坏。大家忙着斗来斗去,没有人在意他们。”
  虞老太爷眉峰拱起,捋着胡子。
  “帝王之家也是家,家里乌烟瘴气,没有规矩,不仁不义,兴旺超不过三代了。”说罢,她连忙捂住嘴巴,不敢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