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哪个小娘子不爱俏?既然要出门,自是得漂漂亮亮的。
  虞兰芝拿着靶镜儿左右瞧瞧,很是满意。
  为了突出她清丽的特点,霓裳都不舍得在她脸上下手,浅浅施一层粉黛,轻描粉唇。
  这么漂亮,若能约大家出来打马球该多好,只陪陆宜洲的话,有点儿可惜。
  春樱笑道:“有霓裳在,娘子随时都可以如此漂亮,今儿个就先专心赴姑爷的约吧。”
  说的也是。
  虞兰芝迈着轻盈的步伐,高高兴兴出府,才迈出角门就见陆宜洲立在车前候她。
  清晨的光没那么灼热,淡淡的,碎金子般,照在他轮廓上,有点儿不真实。
  一个人,得用多大的力气,才能长这么精致啊。
  从小到大肯定很辛苦吧,总是被人围观。
  虞兰芝出于好奇,盯着他多看了几眼,在心里研究哪里最出彩。
  陆宜洲嘴角轻提,目光扫向虞兰芝,直直凝视她,虞兰芝忙把视线调开。
  白天热,出来玩也就清晨逛会儿,更多则是在陆家的避暑别苑散步,做几样雅事:品茗,抚琴,焚香,对弈,探幽,莳花,赏画。
  在菱洲骂她的陆宜洲回到洛京就不骂了,同她正常游玩。
  巳初,二人来到了相亲那日背着众人偷偷相见的仰月楼,陈设分毫未变,陆宜洲请她进到明亮的次间。
  太高雅的事儿她精通的不多,但可以坐在竹席上品茗,嗅着淡淡芬芳,凝听陆宜洲抚琴。
  这手艺,放在哪里都饿不死吧。
  去年听他抚琴那会,尚且被情绪主导,特别讨厌他,连带那般美妙音律,都不觉得动人,而今心态扭正,怨气平息,方觉余音绕梁。
  她虞兰芝也是有些艳福的,如此多过一日算一日,不亏。
  一曲《幽兰》结束,陆宜洲在虞兰芝脸上审视片刻。
  任谁被这么直勾勾盯着都别扭,虞兰芝没有勇气与他对视,就横了他一眼。
  陆宜洲起身,示意婢女可以退下了。
  众人福身离开,偌大一间屋子就剩下两个人了。
  陆宜洲脱下木屐,踏上竹席盘膝而坐,比那骨瓷更精致的手指捏着茶盏抿一口,半眯清眸,仍是在打量她。
  “你干嘛?看得人阴森森的,不要装神弄鬼。”虞兰芝说,“从刚才我就想说你。”
  陆宜洲:“芝娘,你想与我成亲吗?”
  “我会与你成亲的。”
  “说好了,就不能变。”
  “嗯。”
  “假如,梁元序回心转意怎么办?要不,咱俩那个中秋约定作废?”
  “大哥,你放心吧,我赔不起退婚的价儿,便是你非要退,我大概还得反过来劝你考虑考虑。”
  陆宜洲垂眸,很安静。
  他的睫毛浓密且直,映得瞳仁都比别人的颜色深,像这样微微垂脸,忽然撩起眼皮,上抬着看人,就有股森然的压迫力。
  虞兰芝浑身不自在,右眼皮直跳,心口也突突的。
  “晚上一起看灯。”他弯唇笑了。
  这一笑,满室似乎都跟着他亮堂起来。
  虞兰芝的心情也一松,忙道:“好呀,好呀。”
  陆宜洲当然不会傻到此刻质问她和梁元序的事。
  回答没有私通,他肯定存疑,需要那种机会查证。
  回答私通了,无异于天塌了。大白天的,他也不好对她做什么,至少这里不方便。
  虞兰芝扭身翻找自己备下的昂贵厚礼。
  走路时倒不明显,此刻席地而坐再一扭身,小娘子起伏的曲线在又轻又薄的面料下纤毫毕现,肩膀那里因为绷得比别处紧已然透出了里面细腻的肌肤,纤细的肩带,浅黄色的香兰抹胸上是一痕雪脯。
  “发什么呆。”虞兰芝挥挥手,微微倾身把礼物推给他,“姐可不是个小气的人。”
  这个动作不小心扫掉了茶匙,她连忙弯身拾起,换了个新的。
  浅黄色遮掩的春光霎时隐现半副球状,又迅速消失。
  陆宜洲收回目光,不再看她。
  “你快看呀。”虞兰芝不悦道。
  精心准备的壕礼!
  陆宜洲便打开黄花梨小木匣,眼睛险些被闪瞎。
  好一方金光闪闪的镇纸。
  “纯金的。”虞兰芝傲慢中透着一点云淡风轻。
  “谢谢。”
  比她更云淡风轻。
  没想到有人能在这么大一坨金子面前面不改色。
  这可不仅仅只有金,还与“雅”并存,中间镶着山水花鸟画呢。
  早知道随便挑一只秋蝉做的荷包了。
  虞兰芝觉得陆宜洲无趣,不大想同他玩了。
  他好像也有同样的感受,从方才就对她怪怪的,不怎么热情了,随手丢给她一个礼物——平平无奇的玉簪。
  次间就完全陷进了沉默,针落可闻。
  虞兰芝只好盯着花窗投下的阴影发呆,真好看,只要有阳光,这间屋子随便一扇窗便是一副隽永的画儿。
  两刻钟后,陆宜洲把虞兰芝送去了陆怡凝所在的湖心小榭,那边有不少小娘子。
  这下有趣了,总算不用陪阴险怪异的陆宜洲了。
  虞兰芝喜形于色。
  陆宜洲:“晚上,我来接你。”
  “这个天,太热了,我不想去人多的地方。”
  “不多,只有咱俩。”
  “那敢情好。”虞兰芝乐了。
  “咱俩”两个字,在她的理解中是他与她两个主子的意思,而不是两个人。
  “去吧。”陆宜洲挑眉。
  她蹦着离开,左右婢女追她而去。
  陆宜洲的心忽然温柔,比心更温柔的是凝视她背影的双眼。
  第一次见到她也是这样,蹦蹦跳跳的。
  不过那时她偏黑,干瘦,站在烈日下踢毽子,与自己的婢女有来有回。
  完全不开窍的小丫头。
  别的小娘子见他们走过来,全都羞红了脸,侧身,眼波流转。
  她也站在旁边看热闹,像看猴儿的那种看。
  他故意挑眉瞪
  她一眼,她立刻有样学样,哼了声转头就带着婢女玩秋千去了。
  但她对梁元序却是一眼万年,为他盛开着,绽放着,以期他来采撷。
  春闱揭榜那日,她抓着丝帕,蒙着脸儿,痴痴去追状元郎的白马,若非他凑过去讨嫌,就让她得逞了。
  她的贴身丝帕就要扔到了梁元序身上。
  至今他还记得她伤心的大眼睛,望着被他“玷污”的丝帕,几度哽咽。
  他成功让她“追逐”了他半天。
  倘若她没打他的话,也算一段美好的回忆。
  小娘子们聚在一起,好玩的可就多了。
  比和陆宜洲自在,热闹。
  最让虞兰芝惊喜的是陆怡凝还会制胭脂水粉,闻起来淡淡的茉莉花香,搽在肌肤上细腻均匀。
  陆怡凝事先了解过虞兰芝,知她对这方面有兴趣,便让婢女将方子拿来,“不是什么值钱的,西南那边的小娘子都会做,粗陋之物拿来相赠,还望七嫂嫂莫嫌弃。”
  这种情况肯定不好推拒,虞兰芝大大方方收下,致谢,道:“来此一趟竟让我偏了你好东西,赶明儿我做出来请你鉴赏。”
  届时必然要请她鉴赏更好的,这不就有来有回了。
  陆怡凝笑着应下。
  比她还小一岁的七嫂嫂挺有趣。
  梁萱儿酸溜溜道:“还没成亲呢,你俩就姑嫂上了。”
  陆怡凝:“定了亲就能喊,这也是你表嫂。”
  梁萱儿嘟着嘴,一本正经:“我等七表哥成了亲再改口。”
  心里却别别扭扭。
  原本差点儿是亲嫂子的。
  快乐的时光总是溜得那么快。
  大家一起用过午膳,赏花赏画听戏,婢女们抱着小猫儿小狗子来讨趣,虞兰芝陆怡凝打双陆。
  这是最近兴起的小玩意,有些娘子痴迷,坐下来能玩一整天。
  虞兰芝见好就收,半炷香后便让了坐。
  玩累了,身上也染了薄汗。
  客房早已备下香汤热水,虞兰芝在婢女的服侍下沐浴更衣,躺在凉簟上小憩,抱着竹夫人,浑身清爽。
  窗外稀稀拉拉几只蝉鸣,构不成扰人。
  这么大的园子,得要多少人出动捕蝉,方换得主人贵客清净。
  家大业大。
  怨不得陆宜洲对她的大金子无动于衷。
  莫说金子了,怕是把自己的库房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一件令他意动的。
  晚膳照旧在水榭用。
  饭后,各位小娘子在婢女的服侍下漱口洁齿品香茗,重新梳洗一番携奴唤婢赏灯去。
  陆宜洲的马车也准时来到。
  陆家姐妹交头接耳,笑嘻嘻的。
  本来虞兰芝没觉得,却在众人火辣辣的眼神下,脸越来越红,硬着头皮走向陆宜洲,被他牵起了手。
  坐进马车,虞兰芝连忙示意他松手,“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