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宝钿擦干眼角,目送少夫人离开,呢喃道“多谢”。
  一口气安排了陆宜洲的两名婢女,虞兰芝自认处理得极好。
  这日就寝前,总算见到陆宜洲,虞兰芝边收起账册边提了一嘴。好歹是他的人,他再甩手不管,自己也该知会声。
  陆宜洲放下帐子认真听,末了随一句:“可以。”
  短短两个字。
  倒也不是他冷情而是对两个婢女就没动过情。
  怜香惜玉的前提得感兴趣,对不感兴趣的,男人通常毫无动容,更何况对方还是底层。
  不过宝钿终究有一些特殊,他补充道:“高择跟了我十余年,从没认真求过我什么,单就看上了宝钿。”
  “我明白。”虞兰芝点点头,“你看这样行不,我单独贴补宝钿一笔嫁妆,再当一等婢女发嫁。”
  “嗯。”陆宜洲说,“钱走我的账,不叫你吃亏。”
  “休要瞧不起人,我现在可比大部分人阔绰。”
  “是,芝娘早已今非昔比。”
  陆宜洲侧身支肘撑着脑袋,目光凝在她脸上,欲言又止。
  “不妥吗?”虞兰芝抬眸,夫妻俩四目相对。
  “没有。我在想关于你的事。”
  “我?”虞兰芝指了指鼻尖,“我有什么事让您老如此操心?”
  陆宜洲叹息,翻过身平躺。
  虞兰芝踢他一脚,“故弄玄虚。”
  陆宜洲扭过头,深深望着她好一会儿。
  “芝娘,倘若我有一些疑惑,仅仅是想知道你的想法。”他微微抿唇,“我想了解你。并非是要干预什么。”
  虞兰芝轻轻眨了下眼睛,“问吧。我没那么脆弱。”
  “骗人,你总把我往坏处想。”
  “那是你本来就坏。”
  陆宜洲急了,“你又骗人,上次不是还说我好,肯定我对你的好。”
  “
  我的意思是以前,以前你本来就坏,现在却是个好郎君。”虞兰芝伸手摸摸他的脸,把他摸得安静了,“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自从成亲,你待我越来越好。我只看将来,相信将来你定会待我更好。”
  陆宜洲攥着她的手,放在唇畔。
  “我待你一直都好。从未讨厌过你,吵架那会儿……全都是装的。”他说,喉结轻轻滚动,干咽了一下,“可你讨厌我却是真的……”
  虞兰芝小脸一板,“婚都成了,你不是要跟我翻旧账吧?那咱俩可是不分胜负。”
  她破事多,他也不见得干净,彼此半斤八两。
  什么锅配什么盖,要不怎么凑一块儿?
  谁没个年少无知!
  “你瞧瞧,我才不过解释一句,你就扯那么多,你总是凶我。”陆宜洲闷声道。
  “哼。”
  睡着前虞兰芝也没能知道陆宜洲想问什么,她咕哝一声翻过身,身后的人立刻贴过来,隔着锦被将她抱在怀里。
  芝娘喜欢他的身体但不喜欢频繁敦伦,两个人在需求上有着耐力和体力的悬殊,好在陆宜洲大多时候都能很好地克制自己。
  当她真的累了,他就不打扰她。
  陆宜洲微微收紧手臂,默默望着漆黑的帐子。
  用身体吸引来的其实也不是真正的开心。
  等他老了,不行了,不知她还会不会在意他?
  那么久远的事陆宜洲想了一下就立刻忽略,被他忽略的事还有很多,只要不再提就不会再想起,反正芝娘是他的,永远都是。
  新婚休沐的最后一日,陆宜洲天不亮起身,掖掖被角把虞兰芝裹严实,“晚膳前我一定回来,陪你去看内书房的兰花,一共二十缸,像你一样香呢。你要是等不及就先过去,看上哪个尽管搬走哪个。”
  内书房的人自会尽心服侍她。
  虞兰芝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嗯”了声,嘀咕道:“你就不怕我全给你搬走……”
  他亲了亲她额头,“连我都是你的,我会怕什么。”
  ……
  考虑到明日开始上衙,虞兰芝一大早就去了揽霞院,陪婆母用早膳。
  你别说,就她这个婆母,除了不会慈眉善目笑吟吟说好听话,剩下的全是优点。
  在揽霞院用饭根本不存在儿媳站着布菜一说,她要布菜婆母只会觉得碍事。
  谢琳:“我花这么多银子娶儿媳不是买婢女,事情都让你做了,我这一屋子仆婢还有什么用?把儿媳当婢女,婢女当主子,那不是缺心眼吗?”
  听起来好有道理,虞兰芝从善如流坐在婆母对面吃了两只三鲜馅儿的包子。
  有人用饭像受刑,有人则不然,斯斯文文,每一口仿佛都在嚼珍馐佳肴,看得人口舌生津,动了食欲。
  谢琳被虞兰芝的好胃口感染,不禁多用了半碗。
  其实谢琳的日子过得并不差,除了孤独,没什么人说交心话,在物质上可以说是陆府仅次于老夫人的女眷。
  多少妯娌羡慕,暗暗压在心底。
  有好儿子好夫君的女人,根本不需要擅长庶务也不用讨好谁。
  揽霞院的仆婢哪个不规矩知礼,什么奴大欺主、逢高踩低、贪昧克扣这里都不存在。
  这里只有富贵逼人。
  可你说大房夫妻和睦吧,尚书几乎住在内书房,说他们不睦吧,尚书的银子流水似的流向揽霞院,人也每个月固定去住几回。
  说明两口子的日子照常过,没有大家喜闻乐见的闹和离。
  再说男人的心在哪里银子就在哪里,话糙理不糙,不管平头百姓还是皇亲国戚皆适用,没有例外。
  虞兰芝的那些赞美也全是真心的,她只是提醒谢琳拥有的美好并非刻意夸大。
  不过甲之砒霜乙之蜜糖,这些好未必是谢琳真正想要的。
  虞兰芝拿起弓箭,望向垂眸擦拭箭矢的婆母。
  一个人,心里的伤究竟要多深才能多年未愈,什么也无法填补?
  宝钿的娘亲算是最清楚当年内幕的几人之一,不过说来说去也只能从下人的角度描述所睹所闻,而夫妻的真正矛盾乃至后续冲突就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唯一肯定的是早产乃压垮谢琳的最后一根稻草。
  会笑会说话的孩子招长辈疼。说的就是虞兰芝这样的。
  午休起身没多久,芳芹就来云蔚院邀请虞兰芝去四宜馆吃好吃的,菱洲那边的百味斋才有的栗子糕、玫瑰糕。
  菱洲的百味斋,虞兰芝倒是吃过一回,哥哥寄回来的,不过条件有限,吃到嘴里的糕点已不是最佳的赏味期,却依然尝得出不同于洛京的鲜甜甘美。
  哥哥说:“整个大瑭唯有菱洲才能做出。”
  她问为何?
  哥哥:“只有菱洲才有灵泉水。此泉甘甜独一无二,源自洞顶,一滴一滴落在下方的小石潭,聚积成一小汪,想多做点都不成。天下饕餮想要一饱口福者,唯有亲自来菱洲才能尝到最新鲜的。”
  当一样东西得之不易就会立即身价百倍,假如它的味道又是真好吃,那就显得尤为贵重了。
  虞兰芝尝到了比哥哥寄回来新鲜许多的点心,也见到了不少陆家的小娘子。
  祖母这是真把她当孩子了,而不是孙媳。
  按说媳妇不管多大年纪都算“大人”,是大人了待遇却还和没出阁的小娘子一样。
  这不有口好吃的老夫人立马想到她。
  少夫人确实不一般。此后四宜馆的仆婢见着虞兰芝笑容更甚。
  那些等着看好戏的看客各自散去。
  虞兰芝感动极了,又岂会不懂祖母在给她撑场子呢。
  处置杏芳很难不得罪庞妈妈,庞妈妈一旦有心,那说不准什么时候虞兰芝就翻船栽跟头。这也是许多小辈礼让长辈心腹的原因。
  放在朝堂上就好比正三品的大官对小小中书舍人和颜悦色。世上的权力千百种,有些是隐形的,看不见也不好说,却最能影响上位者决断。
  陆老夫人用实际行动告诉那起子蠢蠢欲动之人,谁才是主子。
  庞妈妈混到今天这个位置自然不是蠢人,正因为不蠢,直到老夫人表态前她一句错话都没敢说,此后就更不敢啰嗦。回到家便把杏芳嫁了。
  不是她不想提携亲闺女,实在是资质平平不上进,拉不上去。硬提的话可能小命都要没了。
  殊不知杏芳心比天高,根本不把普通的男仆放在眼里,既要体面有钱又要俊美还得年轻,庞妈妈都无语了,只恨自己蠢,蠢到居然以为抬举她就能把她举上天。
  这么全乎的人莫说在男仆中罕见便是主子里也少有。她想要没有错,可也不掂量自己配不配。庞妈妈母女的琐事不提也罢,那都是后话。
  且说虞兰芝揣着满心窝子的暖意冉冉返回云蔚院。
  竟发现了陆宜洲,坐在她最喜欢的玫瑰椅上逗她的小圆子。
  小圆子喵喵叫。
  陆宜洲起身迎向她,“我提前回来,等了你许久。”
  不白等,心心念念的人满面春风,小脸粉扑扑的,像树叶上的阳光,明媚又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