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话音将落,也不等蕴玉说话,碧澜身子一扭便转身往正殿去。
  蕴玉面无表情抬眸望了眼碧澜的背影,随后抬脚跟了进去。
  正殿之中,仪妃懒洋洋倚在美人榻上,前边儿是栖梧小心替她念着话本子,崔嬷嬷恭敬立于她身后。
  蕴玉刚一进殿,随手免了四周宫人的请安,才小步上前行礼道:“给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闻言,仪妃缓缓睁开眸子,瞧见蕴玉时,眸中闪过几分惊喜,笑道:“都是一家子姐妹,何苦这般多礼。”
  蕴玉含笑垂首,并未将仪妃的话听进耳中。
  仪妃若真将她当做姐妹,也不会等她请完安才来说这话。
  一旁伺候的崔嬷嬷眼见时候到了,抬手便将四周的宫人们屏退,又亲自端了冒着热气的药汁来,恭敬递于蕴玉面前。
  “良人,这补药得趁热喝,若是凉了,药效便不好了。”
  蕴玉抬眸,就见仪妃正含笑瞧着她,她伸手接过药碗,仰头便将药一饮而尽。
  待她用完药,仪妃才一手轻轻拨弄着青玉手串,眸光有意无意落在蕴玉小腹上:“你如今承宠也有两次了,也要争气些才是。”
  蕴玉垂眸应了声,才听仪妃轻轻“嗯”了一声,原以为自己能照旧回到西侧殿,却听仪妃冷不丁道:“今儿个天色不错,你陪本宫去御花园转转吧。”
  仪妃虽面上和善,可心中惯来不喜蕴玉,大多时候都是打发蕴玉回西侧殿。
  便是想要出去转转,身边也有碧澜和栖梧二人跟着,今日这般实是反常。
  只可惜即使心中有疑,蕴玉也只得跟在仪妃身后到了御花园。
  刚至御花园,蕴玉便知仪妃今儿个这动作是作何而来。
  原因无它,御花园湖心亭中,正坐了三位贵人,四周宫人乌泱泱围了一片,端的是声势浩大。
  再走近些,便能瞧见正当中坐着的,正是梅妃。
  下首些的,蕴玉昨日谢恩之时在凤仪殿也见过,正是盈婕妤和伊昭容。
  她们瞧见了亭中的人,显然亭中人也瞧见了她们,远远地便瞧见有太监迈着小步跑来,至仪妃面前恭敬行了一礼。
  “奴才给仪妃娘娘请安,给容良人请安。”
  “梅妃娘娘请二位移步湖心亭一聚。”
  那太监说完,便恭敬跪在一侧,等着仪妃吩咐。
  仪妃回眸淡淡扫了蕴玉一眼,含笑道:“既是梅妃相邀,自然是要给这个面子的。”
  二人至桌边坐下时,梅妃正用金匙搅动红泥小炉上的茶汤。
  瞧见仪妃时,她描着赤金眼尾的眼皮一动,似笑非笑道:“仪妃同容良人的关系倒是好。”
  盈婕妤盯着蕴玉颈间的红痕瞧了许久,终于逮着机会插话道:“仪妃娘娘何等冰清玉洁的人物,向来也是与容良人同住一宫,不得不给些体面吧。”
  此话硬是将蕴玉说成拿起子攀附仪妃的人。
  她话中是明晃晃的挑衅之意,一旁的伊昭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似是对眼前之事毫不在意。
  蕴玉抬眸瞧了眼仪妃,见她正含笑盯着自己,不由得心中一叹。
  看来仪妃今日是打定主意要叫她得罪人了,好在她在外人眼中,天然就是仪妃的人,眼下也无甚区别就是了。
  蕴玉将手中捧着的茶盏放下,正色望向盈婕妤,似懵懂道:“婕妤姐姐这话倒熟稔。”
  她指尖拂过桌案,歪头冲盈婕妤笑道:“想来婕妤姐姐同梅妃娘娘便是如此。”
  闻言,盈婕妤当即冷下眼色,似是没想到向来好拿捏的蕴玉竟也有胆子反驳,一时怒上心头,脱口而出道:“哪里来的狗东西,竟也敢在本主面前乱吠!”
  蕴玉眼中神色愈发淡了下去,她静声道:“婕妤此话差异,妾倒听说,狗仗人势时才总爱乱吠。”
  她忽然盯着梅妃手上的赤金护甲轻笑,“只是这主子若不发话,狗儿再凶...也不过是条看家护院的。“
  第14章 罚跪盈婕妤的鎏金护甲骤……
  盈婕妤的鎏金护甲骤然掐入掌心,梅妃手中金匙“当啷“掉进茶汤,盈婕妤再是没脑子,明面上也是她梅妃的人,岂会容得一个小小的良人欺到头上。
  再说了,梅妃视线冷冷落在蕴玉颈侧,这小狐媚子,骂了就骂了。
  因此,正待盈婕妤还要开口时,梅妃骤然冷下脸色,冷笑着看向仪妃道:“这便是仪妃手下的人?”
  “不敬上位,口出妄言,该当何罪!”
  随着最后一字落地,梅妃眼中冷光乍现,恨不能用目光刺穿仪妃。
  不料仪妃却是温柔一笑,亲自伸手拎了茶壶,替梅妃将茶水斟满,含笑道:“妹妹何苦这般生气,不过是姐妹们斗了两句嘴罢了。”
  说罢,她眼风朝蕴玉一扫,温声道:“蕴玉,还不给盈婕妤道歉。”
  “盈婕妤终归位分高于你,便是说了些不妥当的,也不是你能胡乱置评的。”
  蕴玉本就是受了仪妃的意才对上盈婕妤,既然仪妃发话了,她自然也无所谓。
  当即便笑吟吟站起身,冲盈婕妤行了一礼道:“妾言行失状,还望婕妤见谅。”
  不待盈婕妤发话,蕴玉便自顾自站起身子,复又坐至原处。
  梅妃这一巴掌,就似打到了棉花上,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叫她好一番难受。
  伊昭容见状,忽然轻笑出声,绛紫色绣银色莲花暗纹的宽袖下伸出一双纤手,她一手指尖轻拨腕间的白玉镯子,一边笑道:“梅妃娘娘息怒,您瞧,这外间竟是下雪了。”
  “趁着这番雪景,可千万别浪费了这番好茶才是。”
  提及茶水,梅妃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些,嘴角忽然扯出个讥讽的笑。
  她在仪妃和蕴玉面上扫了扫,终是停在仪妃面上。
  “仪妃出生世家,最是会这品茗之道,今儿个本宫面前这茶,便是用了三种水所泡。”
  “仪妃尝尝,看看哪种最好?”
  这时,蕴玉才注意到桌案之上放了三
  只花纹各异的茶壶。
  一只青瓷冰裂纹的,一只白玉海棠的,还有一只藕粉缠枝纹的。
  梅妃将三只茶壶推至仪妃面前,挑衅般一笑:“仪妃尝尝,看看哪种更合你口味。”
  仪妃含笑看了眼那三只茶壶,忽然便道:“梅妃妹妹的好意,本宫自是不能辜负,只是蕴玉,你先尝尝看,本宫要看看你这些日子可有长进。”
  仪妃这番话说的极温柔好听,在旁人看来,便是她亲自教导蕴玉,竟连茶艺一事也倾囊相授。
  她话音将落,身后的碧澜便跨出一步,麻利地给蕴玉斟了三杯茶。
  见碧澜这般做派,栖梧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蕴玉将面前的三盏茶一一尝了,随手指了一杯,温声道:“妾觉得,这盏最好。”
  闻言,梅妃唇角勾起抹讥讽的笑意,眸中的嘲弄浓烈地快要溢出来。
  “仪妃,你也这般认为么?”
  仪妃这才尝了三盏茶,却不急着回答,反倒如春风化雨般指出每壶茶的来历:“妹妹这三壶茶,应是取的山水、井水和雪水吧。”
  梅妃面色微微一变。
  一旁的盈婕妤忙不迭傲然道:“还是仪妃娘娘颇有见地。”
  “这其中的雪水,乃是今儿个清晨,梅妃娘娘特意吩咐宫人用白玉盏接了梅花上的雪水熬煮而来。”
  “又取了镇国大将军令人快马加鞭送来的八仙云雾,自然是美极妙极。”
  她这一番吹捧叫梅妃面上好看了不少,梅妃淡淡瞥她一眼,扬了扬下颌道:“不过是阿兄心疼我罢了。”
  话落,梅妃又扭头问仪妃:“仪妃可尝出来,到底哪一壶是最好的?”
  说及此,梅妃视线有意无意从蕴玉面上掠过,满是轻视。
  眼见仪妃伸手将那只青瓷冰裂纹茶壶向前一推,梅妃眸中顿时盛了满满的得意。
  不待梅妃嘲讽的话出口,仪妃便含笑赞蕴玉道:“你学了这么些日子,确是有所长进。”
  她回眸凝视着梅妃,笑道:“陆羽《茶经》有云:'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
  仪妃指尖似不经意划过茶盏,复又端起轻抿一口:“这山间清泉,配上八仙飞云,确是滋味极好。”
  话音刚落,就见梅妃脸色难看的吓人。
  盈婕妤小心觑了一眼梅妃的眼色,忙不迭插话:“仪妃娘娘莫不是记错了?《茶疏》里...“
  “本宫说的是《茶经》。“仪妃忽然轻笑一声,目光落在梅妃面上:“妹妹连茶圣典籍都没读过,倒会跟风煮雪烹茶?“
  “取雪水烹茶...“她盯着梅妃赤金护甲冷笑:“不过是附庸风雅之辈的噱谈。“
  “向来只有那起子将将兴起的家族,想要模仿世家,却又一知半解,才能做出这样的事。”
  眼见梅妃脸色阴沉地仿若能滴出水来,一旁许久不曾出声的伊昭容才道:“容良人,梅妃娘娘的茶盏都空了,还要劳烦你再满上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