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果然,几乎话一出口,便能瞧见仪妃骤然转冷的目光:“周婕妤?她来找你做什么?”
  蕴玉迎着仪妃探究的目光,语调不疾不徐:“可否让崔嬷嬷走一趟,吩咐我殿中的藏珠将柜中的红木匣子取来。”
  仪妃淡淡瞥了一眼崔嬷嬷,崔嬷嬷当即躬身告退。
  她走后,仪妃淡声道:“继续说。”
  蕴玉见状,语气更缓了几分:“娘娘也知,先前周婕妤同梅妃娘娘,因着郑良人的事生了些龃龉。”她微微顿了顿,状似无意地笑道:“在这宫中,独木难支,周婕妤也是个聪明人,知晓良禽择木而息的道理,又不敢贸然求见娘娘,便求到了妾这里。”
  仪妃垂眸,手指轻轻摩挲着腕上的玉镯,脸色沉静,未发一语。
  蕴玉接着道:“周婕妤自打进宫便恩宠寥寥,身子孱弱,秋麓山虽远,但清幽静谧,最是适合避世养身,娘娘向来宽厚仁慈,若能恩准周婕妤同行,岂非美事?”
  见仪妃偏眸朝她望来,蕴玉面不改色:“再者,宫中纷扰,娘娘身居高位,身边也缺不得人手,这周婕妤乃是江南巡抚的嫡幼女...妾以为,这秋麓山之行,或许不止对周婕妤有益,对娘娘而言,也未尝不是一次良机。”
  此言一出,仪妃眸光微动。
  蕴玉察觉到她神色有所松动,继续添上一笔:“娘娘如今同与梅妃娘娘协理六宫,宫务繁重,梅妃娘娘那边多有帮手,便是韩修容一人就能抵百十人,娘娘何不收拢周婕妤。”
  她眼眸含笑,声音柔和却带着一股不着痕迹的蛊惑之力:“到那时,娘娘若要再做些什么事,岂非更加游刃有余?”
  仪妃轻轻一笑,意味难明,不过半瞬,她转眸看向蕴玉,意味深长:“容美人倒是个聪明人,平日里,是本宫小瞧你了。”
  “不过...”她话锋一转:“能叫你如此为她说话,想必周婕妤给了你不少好处?”
  仪妃不是傻子,相反,能在宫中走到如今这个地位,她心中的成算比谁都深。
  蕴玉向来谨小慎微,如今会冒险帮周婕妤一次,本就十分可疑。
  蕴玉一顿,正巧崔嬷嬷领着藏珠踏了进来,见状,蕴玉淡淡道:“周婕妤给妾的好处,都在那匣子中,妾对娘娘一片忠心,日月可鉴,愿将此物赠与娘娘,还望娘娘笑纳。”
  随着她说话,藏珠恭敬立于桌旁,伸手将木匣打开,露出其中的翡翠并蒂莲花簪。
  宝华流转,确是难得的好东西。
  仪妃目光落在那簪子上半晌,又打量了蕴玉片刻,眼底隐约浮起一丝深意:“你说的事,本宫知道了,至于结果,本宫自有论断,容美人便先回去吧。”
  “对了,这东西既是周婕妤送你的,你便好好收着,拿回去吧。”
  闻言,蕴玉也不纠缠,当即含笑应了,躬身退出昭月宫。
  至前院时,行刑的宫人恰巧打完最后一棒,碧澜恍若一个破布娃娃般瘫在长凳上,见蕴玉走过,眸中满是怨恨,直恨得咬破下唇。
  “主子...”藏珠小心挡在蕴玉面前,隔绝掉碧澜的目光,却见蕴玉目不斜视,径直走了过去,并未将碧澜放在眼中。
  待回了西侧殿,蕴玉才眯了眯眸子,眸中露出一丝不甘。
  她费尽心机才得了裴玄祁几许垂怜,如今又被仪妃毁了!
  思及那药,蕴玉转眸问藏珠:“白术那处如何了?可有什么进展?”
  第42章 算计藏珠知晓那药的重要……
  藏珠知晓那药的重要性,便是蕴玉不说她也时时刻刻盯着,闻言轻叹一声:“白太医那处尚未有什么进展,只道,若是...”
  藏珠抿了抿唇,面色似有犹豫。
  见蕴玉望过来,藏珠拧眉继续道:“白太医说,您先前送过去的药分量实在太少,至少得需半颗才能瞧出其中药性。”
  话落,藏珠便幽幽道:“可是上回,主子您少用了半颗药,就那般...”
  她似是不忍说完,却见蕴玉面上一派平静,沉默良久,淡声道:“我知道了。”
  “下回送半颗药去。”
  仪妃和崔嬷嬷如今总算对她放下些防备,也许是因着相信那药,平日并不会检查她有没有全部吃下,藏半颗药于口中,算不得什么难事。
  思及蕴玉没了那药时痛的冷汗津津的模样,藏珠忍不住想要再劝,可瞧见蕴玉面上一片笃然,又强行将话咽回腹中。
  蕴玉抬眸一扫便知藏珠心中在想什么,勾唇道:“我知你心疼我,可长痛不如短痛。”
  “只有早些将那解药仿制出来,才能不受仪妃钳制。”
  如今日这般功亏一篑的感受,她实在是不愿再体验第二次。
  念及裴玄祁今日面上的神色,蕴玉心中轻轻一叹,还得想个法子哄哄他才是。
  与此同时,乾盛殿中。
  裴玄祁正伏案批着折子,江尘恭敬隐在角落的阴影中,大气不敢喘。
  圣上自昭月宫回来便心情很是不好,别说是他,眼下就是只鸟也不敢往乾盛殿的屋檐上飞。
  御案之上,裴玄祁瞧着面前的折子,无端便映出那人委委屈屈的面容来,笔尖一顿,胸中瞬间腾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索性将狼毫撂在一旁,端过桌案的茶水轻抿。
  茶水将将入口,裴玄祁便面露不悦,皱眉将茶水吐了出来,冷声道:“江尘,你这差事是当得越来越好了。”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江尘:“这茶水何时变成七分烫了,朕看你的皮子是该紧一紧了。”
  江尘连忙跪倒在地,背后冷汗沉沉,这茶水惯来
  是这般温度,与平日一般无二,如何会凉些。
  只是他到底不敢与裴玄祁争辩,双手捧了茶盏连忙去换。
  “回来!”尚未等江尘退出乾盛殿,裴玄祁带着怒气的声音再度脱口。
  江尘连忙转身,却见裴玄祁臭着脸道:“无事,下去吧。”
  说罢,他似是也察觉出自己的无理取闹,卸下力道仰在龙椅中,一手捏了捏自己的额角。
  正待额角青筋跳动时,他鼻尖忽然嗅到一股清凉的薄荷香气,甫一垂眸,便见腰间挂着的那枚海棠春睡香囊。
  思及那娇人是如何将这香囊挂在他腰间,裴玄祁眸中闪过一抹暗色。
  不过一个玩意儿罢了,也值当他费心?
  既然她不领自己的情,自己又何必将她放在心上。
  他荣登九五多年,后宫这些女人的算计,他不说看的十成十,九成九是有的。
  今日他有心替她出头,她却想借机讨好仪妃,这与宫中其余女人何异?
  裴玄祁轻笑一声,暗道自己一时不慎,险些入了痴道,旋即,他一手将腰间香囊扯下,看也不看地扔在御案之上。
  待江尘再度回来时,便见咱们这位圣上早已调整好情绪,又伏案批起了折子。
  晚膳刚过,敬事房总管太监李东小心捧了绿头牌至乾盛殿。
  裴玄祁半侧倚在龙椅中,抬眸轻轻扫了眼那托盘便轻笑一声。
  只见其中最显眼的便是梅妃的牌子,再侧些便是盈婕妤、薛美人,就连琪容华的位置也靠前了些。
  裴玄祁目光不自觉地往后找了找,至最边儿上才瞧见容美人三字。
  看来今儿个午时在昭月宫的事已然传了出去。
  曲指在桌案敲了敲,裴玄祁意味不明道:“昭月宫如何了?”
  江尘心中一紧,揣摩着圣意回道:“今儿个下午,仪妃娘娘那处传了太医...”
  话未说完,江尘便察觉头顶的目光愈发变冷,他小心翼翼抬眸,就见裴玄祁正面无表情瞧着他。
  江尘心中咯噔一下,明白自己显然是猜错了,脑中灵光一现,正要再提容美人,却听裴玄祁淡声道:“不必...”
  恰逢此时,外间匆匆传来一阵脚步声,徐嬷嬷快步进来道:“圣上,太后娘娘跟前儿的茱萸姑姑来了。”
  茱萸姑姑乃是太后娘娘的陪嫁侍女,在慈宁宫格外有脸面,也鲜少出慈宁宫的门。
  眸光从摆满绿头牌的托盘扫过,裴玄祁淡淡抬眸道:“让她进来。”
  长辈跟前的一条狗都要给三份薄面,更何况是人。
  不多时,外间便走进一个穿着靛青色宫装的嬷嬷,她发间掺杂着银丝,齐整地用一根银簪挽在脑后,瞧着格外利落。
  伏身朝裴玄祁行了个极标准的礼,茱萸姑姑才笑道:“太后娘娘知晓昭月宫一事,怕您动了火气,令老奴给您送了盏凝神静气的安神汤。”
  说罢,她伸手将提着的食匣递给徐嬷嬷。
  裴玄祁瞥了眼那食匣,神色淡淡,并未接话。
  茱萸姑姑微微一笑,语调温和道:“太后娘娘素来心疼圣上,听闻近日公务繁忙,特命老奴送来这盏安神汤,里头还加了几味薛老太医亲自采来的珍贵药材,最是舒心静气。”
  “既是如此,便叫母后好生享用便是,不必给朕了。”裴玄祁轻轻挑眉。
  茱萸姑姑神色不变:“在娘娘心中,最关心的便是圣上的身子,只要您好,太后娘娘便别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