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崔嬷嬷面上一笑,劝慰道:“再说了,您瞧圣上还是偏向您的,韩修容今儿个嗓子都哭哑了,句句暗指您苛待了她,结果怎么着,圣上不也是全然不过耳么。”
  “眼下只是顾及体面,才未肯留宿烟岚殿。娘娘宽心,这份体面是给外人看的,圣上心底,最是挂念娘娘。”
  想起裴玄祁在殿中对她的暗暗相护,仪妃心中总算是好受些,她眼皮一动,缓缓抬眸问道:“那嬷嬷的意思,是圣上心中有我?”
  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江尘领着几个小太监鱼贯而入,宫人们抬着一桶热气氤氲的暖汤进来。
  仪妃目光落在那黄花梨木的足浴桶上,还未开口,就见江尘握着浮尘躬身一礼,开口笑道:“仪妃娘娘安。”
  “方才圣上刚出凝光阁,便吩咐老奴将这暖汤送来,道是如今天凉,叫娘娘暖一暖足才好入眠。”
  仪妃目光触及那暖汤,唇角不自觉地勾了勾,眉眼间带出些自个儿都未察觉的笑意。
  她抬眸冲栖梧使了个眼色,又慢悠悠地嗔道:“大监惯会哄人开心。圣上若真心念着我,又怎舍得冷落烟岚殿?”
  江尘心中一跳,面上却笑得恭谨:“娘娘这话说的不公道,依着老奴看,这宫中上下,圣上心头最念着的便是娘娘您。”
  “今晚薛承徽那儿受了委屈,圣上自是要走一遭安抚,若不然,岂不叫人说咱们烟岚殿无雅量?圣上也怕娘娘多心,才遣奴才送了这桶暖汤来。”
  说话间,江尘接过栖梧塞来的荷包,顺手往大袖中一放。
  这些话自然不是裴玄祁说的,可他身处御前多年,惯会见人说话,如今三言两语,便将仪妃哄得眉开眼笑。
  见状,江尘微微欠身道:“既然娘娘这边无事,那老奴就告退了,圣上那头还在等着老奴回话。”
  却见仪妃微微扬了扬下颌,一手缓缓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意味深长道:“本宫还有一事,想要请教大监。”
  江尘神色不变,恭敬道:“娘娘吩咐便是。”
  仪妃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声音轻柔:“圣上今夜,可曾留宿在薛承徽处?”
  一时之间,殿内气氛凝滞。
  妄探帝踪,按例是大忌。
  换作旁人,早已噤若寒蝉,可江尘微一思量,垂首低声回道:“不曾。”
  既是迟早要传开的消息,不若趁此时顺水推舟,倒卖了仪妃一个面子。
  便见仪妃满意颔首,抬首示意栖梧亲自将人送了出去。
  原先糟糕透顶的心情眼下也好了不少,由崔嬷嬷扶着坐至榻边泡了暖汤。
  栖梧进来回话时便笑道:“嬷嬷方才怎么说的来着,这前脚刚说了圣上心头记挂着娘娘,后脚江大监便将东西送来了。”
  听着这话,仪妃眼底笑意愈发柔软,指尖轻轻拨弄着水面,呢喃道:“当年我初入府时,与圣上,也曾是这般缱绻恩爱。”
  只是...
  仪妃眸光一闪,连带着唇边的笑意都淡了少许,当初她不懂事,听了太后娘娘的话,以为楚家同圣上相比,真是楚家更重要,可眼下来看,真的如此么?
  这些年来,楚家来人屡屡,无非是为了两点,爵位、权势,可曾有人有一星半点关注过她高不高兴,过得畅不畅快。
  只有圣上,明明心中对她有气,却还是会关心她是否会着凉。
  想到此处,仪妃静静注视着底下的一桶暖汤,忽而轻声问道:“嬷嬷,你说当初,我是不是做错了?”
  “若是我没有拦着圣上,而是坚定同圣上站在一边,如今我们...”
  话未说完,便见崔嬷嬷脸色一紧,忙道:“我的娘娘哟,您这是什么话。”
  “太后娘娘是您嫡亲的姑母,楚家更是您背后的仪仗。”
  “在这宫中,圣宠无常,唯有家族,才是娘娘最牢靠的依靠啊。”
  仪妃抿唇,面色极为冷淡地睨了一眼崔嬷嬷,毫不客气道:“嬷嬷,我知你一家老小皆是楚家的家生子,只是你到底是我跟前的人,若是还一心念着楚家,本宫也不介意送你回楚国公府。”
  入宫多年,这还是仪妃头一回说出这般冷凝的话,惊得崔嬷嬷连忙跪下,口中连连保证,这才勉强作罢。
  见崔嬷嬷这般作态,仪妃心中升起股不耐,低眸轻声道:“夜色深了,安置吧。”
  翌日,许是昨夜裴玄祁之举给了仪妃希望,真叫她生出些重归于好的希冀来。
  早膳前,仪妃特意亲自拣了最好的白瓷盏,又装了刚刚温好的玫瑰牛乳茶特意遣
  人送往御前。
  事毕,又召来栖梧,命她去蕴玉和薛承徽处传话,道是这些日子,让她们在圣上跟前收敛些。
  **
  消息传至霜雪阁时,薛承徽将将用完早膳,闻言,只淡淡颔首,算是将此事应下。
  待烟岚殿的宫人离去后,侍乐才皱眉道:“仪妃也真是好意思,需要主子时,便叫主子去争宠,眼下不需要了,就不许旁人再同她争,这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薛承徽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唇间牵起抹极浅的笑意:“不争就不争,我不争,自然还有旁人不是。”
  她目光轻轻落在缠了白布的手臂上,抬眸笑道:“昨儿个同你说的事儿如何了?”
  侍乐眸子一亮,连忙道:“盈婕妤说甚是喜欢您送去的擦脸膏子,让您得了空就去一趟她那儿。”
  薛承徽指尖在膝上轻轻点了点,面上笑意温婉,眸底却透出几分凉意。
  “盈婕妤果然沉不住气。”她低声道,语气中含了几分不着痕迹的揶揄。
  侍乐忙凑上前,悄声补了一句:“盈婕妤前些日子闹病求宠未果,如今正是心中怨气难消的时候。她素来不喜主子,如今却主动示好,十有八九是想借主子的手争一争圣宠。”
  薛承徽微微颔首,似是随意地抚过手边茶盏,轻声道:“她若想借,我便给她借。”
  说罢,她缓缓起身,吩咐道:“替我拣一套轻便的衣裳,再备些小礼,今儿个,我亲自去一趟盈婕妤处。”
  **
  与此同时,沧澜殿中。
  江尘瞅着机会捧了茶盏奉上。
  御前,裴玄祁眸光淡淡扫了一眼茶盏,鼻尖忽而嗅到一股极淡的玫瑰香气。
  他抬眸淡淡瞥了一眼,白瓷的茶盏莹润,乳白色汤水中,几瓣细碎的玫瑰花瓣浮沉,香气温软馥郁,恍惚间,竟叫他想起了蕴玉。
  那人素来喜爱这些甜腻的东西,当初也一趟接一趟的往他跟前送着,如今知晓他气了,还真乖巧起来,竟是一次也不曾来。
  思绪浮动之间,裴玄祁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转瞬又阴沉地紧。
  江尘觑了眼裴玄祁的面色,小心翼翼道:“这是仪妃娘娘跟前的人送来的,倒是近日转凉,正是喝些热茶的时候,便送了这玫瑰牛乳茶来。”
  裴玄祁淡淡收回目光,声音温和:“仪妃有心了。”
  江尘心领神会,这便是撤下的意思,转身捧着茶盏退了下去。
  刚回御前,就听裴玄祁漫不经心道:“钟乐之那头如何了,可有进展?”
  江尘不知裴玄祁问的是什么,只硬着头皮道:“钟太医近日都在太医院研习,并未听说有何异常。”
  裴玄祁手中动作一顿,抬眸淡淡睨了江尘一眼:“别处都未去过?”
  到底在裴玄祁跟前伺候了多年,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抓准了关键词,连忙道:“钟太医自打进宫后,便只去过容婕妤那头。”
  见裴玄祁并未出声阻止,江尘心头一稳,继续道:“听钟太医说,容主子身上的伤,似是好的差不多了,圣上您看,可要将容主子的绿头牌挂上去?”
  因着蕴玉受伤,回来那日便从御前将绿头牌撤了,至今没有挂上。
  原以为自个儿揣摩对了裴玄祁的心思,却不想他冷笑一声,唇边绽出个极淡的笑意:“什么时候,竟也要朕求着她上牌子了?”
  他还没有色欲熏天到那个地步。
  知晓说错了话,江尘默默将嘴闭上。
  上方传来裴玄祁淡淡的声音:“如今天气转凉,秋猎也准备起来吧。”
  第80章 秋猎翌日,将至晚膳时分……
  翌日,将至晚膳时分,御前便传出消息,圣上翻了仪妃的牌子。
  烟岚殿中,栖梧早就喜气洋洋地备好了浴桶,笑吟吟道:“瞧瞧,昨儿个刚说圣上心里想着娘娘,这侍寝的旨意今儿个就到了眼前。”
  说着,栖梧躬身走至仪妃跟前,将备好的一应物事拿给她看:“奴婢特地去御膳房取了上好的羊乳,再配上些香露,保管叫娘娘肌肤滑嫩,香气袭人。”
  仪妃抬眸扫了那些东西一眼,面色难得露出些赫然,嗔道:“就你鬼主意多。”
  话虽如此,仪妃纤手一伸,盈盈搭在栖梧手中,慢条斯理地跨进浴桶中。
  月上柳梢时,仪妃这头便万事俱备,仅着一件极为轻薄的纱衣,露出锁骨与白皙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