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江大监?可是圣上?”仪贵嫔一扫先前的难看脸色,眸中生出一道亮光。
  栖梧犹豫片刻,终是照实道:“江大监来传圣上的旨意,请薛充华去乾盛殿,伺候笔墨。”
  话落,就见仪贵嫔脸色陡然转阴,十指紧紧扣在扶手上,隐隐可见青筋。
  待缓了一会儿,才见她低声道:“既是圣上召你,便赶紧去吧。”
  薛充华起身正要告退,却听仪贵嫔补充道:“若是叫本宫听见什么流言蜚语,本宫的手段,薛充华也是知道的。”
  “妾遵命。”
  话落,便见薛充华转身离去,只是刚一踏出昭月宫,薛充华眸中便掠过一丝快意。
  怎么?仪贵嫔如今也尝到了她当初听闻陆汀遭难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意了么?
  高位尊宠,不过一夕风云,天道轮回,因果自有报。
  不过,光是如今这般,还远远不够。
  另一头,昭月宫中,崔嬷嬷瞧着薛充华离去,轻声试探道:“娘娘,您就不怀疑她么?”
  仪贵嫔掀了掀眼皮,露出其中浓重的讥讽之色:“怀疑她?”
  她轻嗤一声:“她送来的东西,本宫可是一口都未动过,唯一尝了一口的,不过是那日早晨的一盏药膳。”
  “便是那药膳,不是也命人送去太医院查验了么?”
  太医院传回的消息,说是寻常补药,瞧不出什么不同。
  崔嬷嬷却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自家娘娘对薛充华多有磋磨,便是个泥人也能生出几分气性,偏生那薛充华回回都低眉顺耳,真有这般好脾性的人么?
  不等她再想,就听仪贵嫔沉声问道:“先前让你查的事儿,如何了?”
  崔嬷嬷摇头:“这些日子将昭月宫上上下下都查了一遍,皆未发现什么异常。”
  闻言,仪贵嫔狠狠一拍桌,冷声道:“再去给本宫查!本宫还就不信了,本宫这病是平白来的不成?”
  **
  与此同时,薛充华早已坐上了去乾盛殿的辇车。
  行至一半,薛充华侧了侧头,朝江尘笑道:“难得见圣上急召,公公可否透露一丝内情?”
  江尘闻言一怔,本是不欲多说,待瞥见薛充华和善的笑意,终是心中一叹,提点道:“圣上方才从风华阁回来,瞧着心情颇为不虞。”
  薛充华闻言眉梢一挑,嘴角却悄然勾了勾。
  心情不好?那倒是来的正巧。
  乾盛殿檀香隐隐,随着殿门被推开,薛充华踏入殿中,青色裙裾扫过地面,她微微抬眸,目光正好掠过御案后的俊朗男子。
  裴玄祁正倚坐案后,手中捏着一支狼毫,眉宇间仍缠着一团郁气,瞧见薛充华进来,便听他问道:“怎得要了这般久?”
  薛充华一笑,柔声道:“方才仪贵嫔娘娘有事吩咐,耽搁了些时辰,叫圣上久等,是妾的不是,还望圣上恕罪。”
  她抬起头来时,眉目澄澈,恰好那一束灯火落在她鬓边,映地她整个人温婉极了。
  明明是霜雪般的人物,偏有了这般柔顺的时候。
  裴玄祁望着她,眉心一动,轻声道:
  “无妨。”
  第102章 谁敢瞥了薛充华一眼,裴……
  瞥了薛充华一眼,裴玄祁身姿未动,沉眉翻了翻手边的奏章,只见一顿便道:“过来,替朕磨墨。”
  薛充华躬身应下,规矩上前后便捏住一旁的墨条在砚中缓缓研磨。
  二人就这般一个批折子一个磨墨,过去大半个时辰。
  薛充华暗中揉了揉有些僵疼的指尖,抬眸正好瞧见裴玄祁俊朗的侧脸。
  他似是不知,依旧伏案批着折子,却忽然开口道:“上回朕吩咐你的事儿,做的不错。”
  薛充华手下动作微动,睫毛一颤。
  她自然知道他话中之意,乃是他上回暗示自己叫仪贵嫔情绪波动更大一事。
  只是...圣上毕竟没有明说。
  好在只犹豫了一瞬,她便微微定了定心神,轻笑道:“圣上吩咐之事,妾自然不敢有负。”
  话落,便见砚中墨色渐浓,薛充华轻轻将砚端送至案前,正好对上裴玄祁望过来的目光。
  他薄唇轻启:“朕听闻,人在精神衰弱之时,最易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薛充华眸光一闪,心头微惊。
  圣上这是要从仪贵嫔那处套话?
  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薛充华嗓音轻缓:“回圣上,确有此事,据医书上记载,女子在情绪不稳之时,心中在意之事若被反复提及,确会令人防线尽失,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
  裴玄祁闻言微微点头,眸中浮现出几分对薛充华的赞赏:“薛充华果然聪慧。”
  片刻后,裴玄祁停了笔,侧眸问她:“待事成之后,你想要朕赏你些什么,只要不过分,朕都允你。”
  这话来得突兀,薛充华一时怔住,磨墨的指尖都险些失了力。
  她望着眼前这位年轻帝王,一股说不清的冲动忽然席卷而来。
  她忽然很想当场便跪下来求他,说她想出宫,去寻她的陆汀,去过寻常人家柴米油盐的日子,日日并肩,看云饮茶。
  到底薛充华理智还在,所以她仅是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便温婉笑道:“妾所求不过一夕安稳,再无其它。”
  她垂首而立,整个人像极了遗世独立的仙子。
  裴玄祁抬眸望了她一眼,薛充华会有这样的回答他一点也不意外,因此只淡淡颔了颔首。
  接着,二人便又恢复了先前的默契,皆闭口不言,殿中只能听见狼毫在宣纸上游走的声音。
  半晌,裴玄祁没头没脑地问:“容修仪在这宫中,瞧着同你关系甚好?”
  薛充华眼皮微动,眼珠转了转,侧首打趣道:“妾记得,圣上上回便问过此事。”
  “是么,朕不记得了。”裴玄祁勾了勾唇角。
  薛充华敛了敛笑意,正色道:“妾与容修仪确有几分交情,旁的不说,有一点妾是了解的,那便是她对圣上,乃是一片真心可鉴。”
  裴玄祁听到这句,眉目动了动,眼中露出几丝讥诮。
  真心可鉴?
  他都将梯子亲自递到她眼前了,她还不为所动。
  似是瞧出裴玄祁心中所想,薛充华话锋一转,继续道:“只是这世上女子面对自己爱人时向来都小气的很,想来容修仪偶有些不理智之举,皆是因着太过在意圣上。”
  话音方落,裴玄祁面上那抹淡淡的倦意果然散去几分。
  他心中虽未明说,脑中却不自觉浮现出蕴玉平日的一举一动来,忍不住哼道:“她惯来是个小性儿的。”
  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裴玄祁目光落在薛充华面上,忽地一摆手:“下去吧。”
  他本想问问薛充华,若是要哄一哄女子,应当送些什么东西。
  可话到嘴边又打住了。
  依着那娇人的小性儿,若是知道送她的东西是问了旁的女子的,只怕又要闹腾起来。
  思及此,裴玄祁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待一想到今日两人的不欢而散,那抹笑意又缓缓褪了下去。
  薛充华不动声色地将裴玄祁的神情尽收眼底,转身退出了乾盛殿。
  殿门合上,风声微动。
  裴玄祁垂眸想了半晌,才蓦地出声唤道:“江尘。”
  **
  接下来一连半月,乾盛殿中灯火通明,御案上堆满了待批的奏章,裴玄祁几乎日日披星戴月,政务繁重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临近年宴,各省官员陆续回京述职,内外奏折日夜飞来,就连常驻边疆的几位将军也皆被召回京中听训议事,如今已然在路上。
  风华阁内。
  秋日已深,寒意透进雕花窗棂钻了进来。
  蕴玉孤身蜷在美人榻上,披着一张云绒毯子,手中捧着一口热茶轻抿。
  须臾,便听得藏珠稀碎的脚步声传来:“主子,林承徽已经走了。”
  蕴玉轻轻应了一声,抬眸瞧着窗外打着旋落下的枯叶上,唇边笑意淡了几分。
  今日林承徽过来,提起林骁将要返京,她这才恍然。
  若真一味等着裴玄祁想起她,只怕是不成了。
  蕴玉眸中闪过一丝暗色,忽然出声道:“今儿个是几日了?”
  藏珠一怔,连忙答道:“十月十六,主子怎问这个?”
  蕴玉不语,指尖轻点膝盖,仔细算算,竟是已有半月了,她原想着,他若真心念她,不消两日便会来寻。
  但如今半月已过,她却连他影子都未曾见一回,若真这般再等下去,那她这一场筹谋,岂不是落了空?
  最多再过半月,边境的所有将领便都能抵达京城,届时裴玄祁定会愈发分身乏术。
  这般算算,蕴玉心头一紧,竟是不能再等了。
  “走吧。”她站起身,忽然抬眸道:“随我去御花园走走。”
  “这时候?”藏珠惊讶,动作却并未慢上一分。
  **
  如今已是深秋,临近冬日,天气也颇为寒凉,便是御花园中也尽是一片残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