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说着,她提步走至内室的妆台前坐下,随手捏住鬓边的珠钗取下。
  分明瞧着无甚在意,可那珠钗在她手中却微微变了形。
  崔嬷嬷站在她身后,看在眼中,却半点不敢多嘴。
  “圣上不来...”她嗤笑一声,忽然提起了楚云筠,语气轻慢带刺:“倒是叫东侧殿那个空欢喜一场。嬷嬷可曾瞧见她今日在慈宁宫的模样,搔首弄姿,恨不得将一张脸贴到圣上怀里去,结果呢?连门槛都没摸着。”
  楚云筠,便被她打发住在了东侧殿。
  西侧殿自蕴玉住过以后,她便存了忌讳,不肯再叫旁人住进去,也怕再出一个蕴玉那样的人来。
  身后崔嬷嬷抿了抿唇,依旧是忍住了。
  仪贵嫔却仿佛尚觉不过瘾,又似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太后啊太后,呵——还真是不会看人,她以为,圣上真能喜欢楚云筠么?”
  若真喜欢,就不会在慈宁宫问她的意思了。
  想到此处,仪贵嫔一颗心只觉又胀又酸。
  她忽然垂下眸子,低喃道:“嬷嬷,你说,若是让本宫重来一回,你猜我还会不会站在楚家那头?”
  她后悔了,她后悔的要死,却也无计可施。
  崔嬷嬷微怔,想要劝慰,却又念及前几次的不快,便只低声道:“娘娘受了委屈,终有一日,圣上自会明白娘娘的一片心。”
  仪贵嫔淡淡“嗯”了一声,神情却冷静了下来。
  崔嬷嬷,向着的也是楚家,不是她。
  夜深,仪贵嫔安然躺在榻上,似梦见了什么美梦。
  月色之下,有一道黑色的影子,迈着极轻微的脚步而来,径直朝榻上走去。
  第109章 心狠帐子被人从外头掀开……
  帐子被人从外头掀开,仪贵嫔有些混沌地睁开眸子,正要惊呼出声,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拢入怀中。
  来人身形俊朗,呼吸之间尚且喷洒着酒气,他一手掩了仪贵嫔唇舌,一边低声在她耳畔道:“是朕。”
  仪贵嫔身形微颤,恍若梦中,脱口便道:“圣上来了?”
  她一边说着,便要撑身起身唤人点灯,手刚一抬,却被男人一把拽回榻上,他指尖尚且带着淡淡的温热,触在仪贵嫔肌肤上仿佛点了一团火焰。
  “别声张,”裴玄祁低笑了一声,声音低哑:“朕不过是想同你说说话。”
  仪贵嫔闻言,心头一跳,旋即小心翼翼道:“圣上醉了?”
  裴玄祁却似未听见这话,只垂眸看着她,眼里晦暗不明。
  他一手撑在她身侧,低头贴近她面庞,语气忽然有些冷意,又似自嘲:“楚徽兮,你知道么?朕原本,是真心想要与你重归于好的。”
  仪贵嫔一怔,喃喃道:“圣上...”
  原来,前些日子,并非是她的错觉么?
  “你以为...”裴玄祁忽然又道:“朕为何要替大皇子再择一位养母?”
  月色下,他一双黑沉的眸子格外清晰明亮,就这般沉沉盯着仪贵嫔,叫她心头陡然一跳,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他的话像是一颗石子砸进她心湖,溅起波光粼粼的涟漪,这些日子,宫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大皇子择母一事,竟是圣上为了她所做?
  她几乎不敢相信,唇轻颤着想要开口,下一瞬,那人又继续道:“你以为,朕不知晓,你再无子嗣缘分?可朕不在乎。”
  那一瞬间,仪贵嫔几乎红了眼眶。
  她多年苦熬,与梅妃斗的像个红眼鸡,不过也只是虚张声势,她真正在乎的,唯有裴玄祁的感情而已。
  原以为自己早就失了圣心,可此刻,那个曾对她冷眼相待的男人,却说他不在乎。
  到头来,竟是自己弄巧成拙?
  仪贵嫔再也忍不住,眸中泛起泪花,哽咽着伏入男子怀中,嗓音带颤:“妾...妾知错了...”
  裴玄祁垂眸抱着她,指尖一下下抚着仪贵嫔的发丝,眼中却闪过一丝冷光。
  哭了半晌,仪贵嫔才微微仰起头,泪眼迷离地望着裴玄祁。
  这些年来,裴玄祁比之当年不仅丝毫没有老态,甚至更多了一些久掌大权的尊贵与沉稳,叫人更加心向往之。
  “圣上...”仪贵嫔微眯着双眸,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触他的脸庞。
  就在她指尖快要触及男子如玉的肌肤时,裴玄祁却倏然偏头,避开了她的亲昵。
  仪贵嫔怔住,眸中水色凝结,一时间不知是羞辱更多还是伤心更多。
  她动了动唇瓣,艰难道:“圣上不是说,想要同妾重归于好么?”
  裴玄祁暗沉的眸中闪过一丝清明,他轻讽一笑:“朕说了,那是以前。”
  他继续道:“朕原以为,无论如何,你都是当初那个楚徽兮,只可惜,今日在慈宁宫,你倒是叫朕彻底明白,当初的想法是多么可笑。”
  仪贵嫔瞧着他面上的疏离心中一紧,连忙解释:“楚云筠入宫一事,乃是太后一人所为,妾半点都不知晓。”
  “可是朕问你的意思时,你不也半点不曾反驳?”裴玄祁垂眸看她,目光像寒锋出鞘:“你心里最重要的,还是楚家。”
  “若是楚家、太后,做了对不起朕的事情,就算你知晓,也会帮她们瞒着朕对么?”
  “毕竟在你心里,你同太后才是一家人。”
  他说这话时,嗓音冷冽,如同在仪贵嫔心上敲上一记重锤。
  “你以为朕不知楚家为何送楚云筠
  入宫?你以为你在太后跟前斡旋的心思,朕都未曾看见?楚徽兮,你真是让朕太失望了。”
  “你既然想要楚家借着楚云筠青云直上,那朕便成全你,只是往后,朕同你之间,再无半点情分。”
  仪贵嫔被他说得脸色惨白,刚才尚还依附在男人怀中的一点温软也倏地僵直,她哑着嗓子辩解:“妾从未想过欺瞒圣上,只是...”
  “只是什么?”裴玄祁声音低下去,眼中却燃起一抹几欲压制不住的怒意:“只是不敢得罪太后?不敢拂楚家之意?那你要朕如何信你?信你会真心扶养皇子?信你会护朕的子嗣?”
  “朕曾真心考虑过,把大皇子交与你抚养。”他说着,目光森冷:“可幸好,幸好朕还未下定决心。”
  仪贵嫔像是被人一刀刀剜着心,一边是她好不容易才等来的柔情蜜意,一边却是忽然崩塌的希望与信任。
  她颤着手去拉裴玄祁的衣袖:“圣上,您误会了。”
  可她话未说完,裴玄祁便冷冷打断她:“你变了,楚徽兮。你与当初在澧州那个姑娘,已全然不同。”
  他的声音不大,却仿佛有千钧之力。
  “那时,我母后还曾说你是个重情义的孩子,可如今...”他说到这里,眼神微闪,面上尽是对先后的追忆之情。
  仪贵嫔被他这神情刺的心脏一缩,胸腔里的委屈、怨恨与不甘也全都翻滚上来。
  正在她还要辩驳之时,却见裴玄祁忽然瞧了她一眼,冷淡地站起身道:“你我之间,最后的机会,也被你磨没了。”
  话落,他大步跨出昭月宫,身影未有半点停留。
  门扉阖上的一刹,仪贵嫔整个人瘫倒在榻上,脸色惨白。
  方才,她是真的以为,自己重新有了机会。
  她伏在锦枕上,泪水无声地打湿鬓发。
  哭了许久,仪贵嫔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圣上既然是因为她太过看重楚家才失望,那如果她和楚家划清界限了呢?
  那她和圣上,是不是还有机会?
  仪贵嫔忽然坐起身,披衣下榻,至妆台前坐下,痴痴瞧着铜镜中的自己。
  镜中,女子风华正茂,却因愁绪显得面容憔悴。
  仪贵嫔一手抚上自己容颜,眼神却格外清亮:“太后娘娘,您想要拿我做棋子,就别怪我不念着您了。”
  “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脑中忽而想起一件旧事,当初先后之事,便是太后所为,方才圣上对先后的思念之情她自然看在眼中,若她能将这真相献上,圣上定会对她刮目相看。
  思及此,仪贵嫔唇间忽地绽开一抹笑意。
  **
  乾盛殿夜色沉沉,像极了蛰伏着的一头巨兽。
  裴玄祁自昭月宫吹着夜风一路归来,抬脚踏上玉阶。
  一旁候着的江尘与守夜的宫人们连忙想要上前,却都被裴玄祁挥退。
  他眉眼清明,仅有袖口与衣裳下摆沾了些酒意,抬手朝着朱漆的殿门稳稳一推。
  暖黄色的灯烛将整个殿内照的晦暗,裴玄祁一手将殿门带上,抬眸撇了眼正倚在软椅上的人影。
  那人坐没坐相,懒散窝在软椅中,手中随意捧了一本医书在看,闻声侧首瞥了裴玄祁一眼,悠哉道:“回来了?楚徽兮可吐口了?”
  裴玄祁不慌不忙地将外袍脱下,随意扔在一旁,才蹙眉走至御案前,端起一盏凉透的茶仰头灌下。
  “火候差不多了。”
  “哦?那便是还未说了?”钟乐之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