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迦尔眸光微动,他的手指在画卷旁边摩挲了一会,然后点点头,淡定应下。
  “成交。”
  第33章 疯魔她不想这里也变得脏兮兮的啦
  别馆之中,谢言还在病着。
  这场高烧突如其来,长久的昏睡也同样毫无理由,医生来了几次后没能检查出太多信息,最后也只能简单开了退烧药后叮嘱静养。
  莉
  莉丝在这期间承担起照料病人的工作,在安妮忧心忡忡地注视中,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之前。
  “或者我们可以和先生联系一下……哪怕是把这位送去市中心的独立医院看看呢?”她亦步亦趋地跟在莉莉丝身边,看起来比莉莉丝还要忧愁几分。
  莉莉丝摇了摇头。
  谢淮礼短期内不会来的。
  她已经铺好了所有的路,这个时候因为这种小事出现,不符合谢家家主的脾气。
  “小谢先生的身体还好,大夫不是也来看了吗?多休息几天也就好了。”
  女仆听着女主人温柔的安慰,只默默低下头,呐呐不言。
  要怎么说?她在乎的根本就不是床上躺着的这个是死是活。
  女主人看似健康,可她的身子比病床上躺着的那位还要孱弱,在忠诚的女仆无限耐心的劝说中,莉莉丝到底还是同意了去休息一会的请求。
  ……真浪费啊。
  恭敬目送女主人离开的背影,安妮脸上笑容不变,却也在空旷的房屋内清晰听见了自己内心伸出怨毒的低语。
  她转过身,盯着仍昏睡不醒的谢言,慢慢地吐出一口压抑的浊气。
  这种人活着,真浪费啊。
  女仆的双手从水盆里捞起湿漉沉重的毛巾,目光在上面停驻了许久,才慢吞吞地拧干毛巾,替谢言简单擦了擦脸颊和手脚。
  有无数个瞬间,她想着可以将手中浸湿的毛巾慢慢贴在他的脸上,就这么安静的放着,再也不拿下来。
  这念头可真诱人啊……像是终于可以有机会打包扔掉厨房角落里昂贵却变质的蛋糕,彻底清理掉那种甜腻到腐烂的气味。
  换个地方烂掉吧,去土壤里,去空气里,去烈火燃烧的灰黑废墟之中……总之,别在这里就行。
  不要污染她女主人最喜欢的蔷薇花园。
  安妮静默的凝视着谢言太过安静的躯体,每一次,每一次她都忍不住全身心的投入这种幸福的想象,最后又不得不强迫着自己恢复理性,规规矩矩地继续着属于女仆的工作。
  她将已经不再散发凉意的毛巾扔回水里,正准备离开时,身后却传来了谢言含糊嘶哑的恍惚询问的声音。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
  这一觉睡得太过漫长,久到开口之前先感觉到恐怖的口干舌燥,他的口腔与喉咙仿佛干涸到龟裂,手脚沉重仿佛坠着无形的镣铐,连一个伸手端起茶杯的动作也显得如此艰难。
  女仆在门口处站了许久,似乎是在欣赏着他罕有的粗糙与狼狈,直到稍稍满足后,她才缓步走进,将一杯水递了过来。
  “您在担心温先生允诺的那场画展吗?”安妮状似谦卑的开口,唇角却带着愉悦的笑弧:“那么您不必担心,今天已经是画展结束后的第三天了,小谢先生。”
  “!!!”
  谢言瞳孔骤缩,空水杯失手坠在地上,玻璃摔出清脆的声响。“怎么,怎么会这么久?……那画呢?画展的后续呢!?温绪言没再说点别的什么?”
  安妮静静看着地上飞溅的碎玻璃,动也不动地回道:“这并不是我有资格了解的事情,先生。”
  谢言混乱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女仆平淡的脸色,也不知一个长久卧床的病人哪里来的力气,他挣扎着爬起来赤脚踩在地上,脚下晕开艳丽的猩红,谢言自己却恍若未觉,跌跌撞撞的就往门外走去:“不行……我得去找她问问,不可能就这样结束的!”
  “……”
  安妮停在原地,看着地板上蜿蜒的新鲜血痕,轻轻叹了口气。
  好脏啊。
  *
  那狰狞的血色断断续续,一直到了画室门口才停了下来。
  莉莉丝就坐在那里,面前是那张只做了铺色的星空绘图。她正低头调试着新的颜色,听见身后声音便转过身来,脸上也露出一点温和的讶然:“阿言醒了吗?”
  “嫂子……”谢言的样子前所未有的糟糕,头发枯黄,衣着凌乱,一双赤脚血淋淋的骇人,可莉莉丝的目光仍然只停留在他写满惶然不安的脸上,温声细语地,带着再真切不过的安抚:“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呀?”
  谢言倚在门口看着她,看着她毫无变化的笑容,那双真诚又温情的眼睛,他感到熟悉的松弛与安全感,可太过虚弱的身体偏偏传递出疼痛与恐惧的反应。
  为什么呢……?
  他的脸上露出迷茫,试图将自己的感知与躯体联系在一起,可这就像两块断开的拼图,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个契合的衔接点。
  他好像……好难理解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
  年轻人的脑子里只余下一片浑浊的恍惚,他竭力思考,意识却回归昏迷之前的碎片:“我记得,我还有一件事情没做完来着……”
  莉莉丝歪歪头看着他,随即轻笑起来,温温柔柔的附和道:“是有一件来着。”
  她起身,俯身搀扶起太过虚弱的谢言,年轻人沉重脱力的身体被她轻飘飘地扶起,安稳的放置在了椅子旁边,而莉莉丝体贴地替他铺好另一张空白的画纸,轻声道:“你说要临摹我的画来着。”
  哦,对。
  谢言懵懵懂懂的点点头,下意识捏紧了画笔,眼中终于生出几分希望的光彩。
  ——他要学着和嫂子画一样的画来着。
  他很乖的,真的,他不想要太多,只想从这个人的手里多要一点点的偏爱,只要自己学会了这些画,他就再也不用恐惧什么了。
  “我知道,我知道,”莉莉丝修长的手指慢慢抚摸过年轻人苍白冰冷的脸颊,此时映在这双眼眸中的轮廓早已不是那个娇艳美丽的青年,脸色病白,整个人生机枯萎,容光黯淡,然而女人凝视他的眼神仍是最初那般纯粹的爱怜:“我当然知道你是个优秀的好孩子……”
  她叹息着,语气里掺杂着几分含义微妙的欢喜,那样深沉溺爱的目光足够让谢言遗忘身上一切无法理解的违和之处,他捏紧了画笔,颤颤巍巍的模仿着对方的笔触,在空白的画纸上留下了第一笔痕迹。
  莉莉丝此时起身,这房间里留了足够多的材料让他学习。她最后看了一会已经沉浸在画作中的谢言,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门外,女仆沉默地等候着,一路的暗色血迹早已清理干净。
  “现在的话,照顾这孩子可能要多费些力气,辛苦你们了。”她轻声吩咐着,而安妮没有丝毫犹豫,恭顺的颔首应是。
  “以及,我还是有点担心,”她想了想,少有的叹口气,脸上露出几分忧郁之色,“你是不是和他说了画展的事情?”
  安妮温顺回应:“小谢先生问起,我就答了。”
  “哎呀……”莉莉丝难得露出几分头疼的表情,她转身看着谢言沉浸其中的背影,到底也还是没有对着安妮说出什么斥责的话来。
  “他的性子,受不得这样的刺激的。”
  但那又如何呢?她也不会因此就训斥安妮的行为,何况这行为本就不算冒犯,女仆正常的履行职责,回答主人的问题罢了。
  她只是稍稍有点担心,自己之前虽然提醒过在注视星空时应当要有敬畏之心,但谢言偏偏是个太喜欢急功近利的孩子,清醒状态下还好,现在的话,说不定会变得有点急躁呢。
  莉莉丝想了想,吩咐道:“这样吧,他用来练习的画作不要丢掉,拿来给我看看。”
  “是的,女士。”
  偌大一个谢家别馆,此时安静的悄无声息,只有女主人的鞋跟轻轻敲击地面,传来一阵规律性的奏响。
  *
  发自真心地,莉莉丝有点担心谢言的进度。
  安妮依言将那些笔触
  狂放的练习作送了过来,一张张,一叠叠,谢言几乎是在废寝忘食的练习,可他与原作之间的距离已经并非是所谓的努力和不择手段的临摹复刻就能做得到的,他最初还在用心复刻一整张图画的内容,而到了最后,那只剩下了一张张色块斑驳浑浊的染色废纸。
  他的意识坠入了那片深蓝色的地狱,看不见画纸之外的轮廓,颜色,那片浮在深蓝之上的绚丽星空。
  谢言枯坐在画架之前,发呆着。
  不要说笔触了,他现在甚至调不出那种惊心动魄的蓝——无论他用什么材料,用什么方法,在画纸上复刻出来的也都仍是令人嫌恶的劣等品。
  ……不会的。
  不会的。
  他的手指抓挠着脸颊,不知何时陷入自己消瘦的皮囊中,目眦欲裂的盯着又一张空白簇新的画纸:不会连这种程度都做不到的,只需要复制出那种惊艳纯粹的蓝色,那么那幅画,那条从画上窥见的、真正通往那片星空的道路……他也就掌握了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