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见楼克进来,他看了他一眼,道:“来了。”
  楼克换好鞋后打招呼:“天哥。”
  薛天守:“嗯,过来坐,吃过了吗?”
  宽大的餐桌上只有他一个人用餐,两个菜一个汤,还有一些佐餐小食。他每餐都这样吃,从不浪费。
  英山公馆的那个厨师非常厉害,手艺极佳,因为上将不允许自己身边出现末等族,所以在他这里服役的最次也得是大族。
  楼克在这里吃过饭,真的很好吃,往常他过来,不论吃没吃过都会再来点儿。但他今天心里存了事,实在没胃口。
  “吃过了。”楼克等着薛天守,准备等他把饭吃完再说明来意。
  薛天守知他着急,楼克整个人都散发着急躁的气息。但他没有打乱自己的节奏,悠闲地把饭吃完。
  这边刚离桌,楼克就跟了上去,不等薛天守问,他就说道:“天哥,我有事要求你帮忙。”
  他不说什么事,上来就可怜巴巴地乞求。老实说,楼克从小到大没求过他什么,甚至他打给他的钱,他从来不动。
  这回竟为了个下等种来求他。
  薛天守自认他几乎没什么不能满足楼克的,唯独他要娶段焉这事不行。
  “说说看,什么事?”让他死心还得慢慢来。
  “我今天与焉焉去了婚契所,但他们说,国议出了结果下了命令,我不能娶焉焉了。”
  薛天守:“是这样的,参会者与程序都没有问题,这条新增的律法已成定局。”
  楼克再急也是有分寸的,他不可能打听国议的过程、细节,那属于国家,。机密,不是他能知道的。
  但他听了薛天守的话更急了:“那要怎么办?我是一定要娶焉焉的。天哥,你能不能,帮帮我?”
  他也知道这势必是有些为难他哥哥了,但总要试一试。
  薛天守有些暗气,这孩子从小懂事,最怕给人添麻烦,这会儿一而再地为了个下等种破例。
  他的声音不易察觉地冷了两分:“怎么就成了一定要娶她?你才多大,后面的日子还长,谁知道会不会碰到更喜欢的。”
  楼克语气坚定:“不会了,我自己知道我对她是什么样的感情,我陷得太深,太喜欢她了,非她不可。”
  薛天守咬着下牙磨了磨:“以前我不说什么,现在有了律法,你不会是想要违法犯罪吧,那样的话,我可不会纵着你,我不可能任楼教授与苏教授的孩子滑向深渊,堕落下去。”
  楼克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哥哥。
  “堕落?”楼克嚼着这两个字,一个认知忽然砸进他脑中,他忽然觉得,有没有可能天哥对末等族的成见比他想得深。
  或者不止是对末等族……
  楼克快速回忆着天哥面对段焉时的态度,以及他们相处的细节。
  想了一圈,虽没有什么可指摘的,但会不会,天哥其实内心里一直都忘不掉母辈的恩怨,把对段焉母亲的仇恨记在了段焉身上?
  所以,他从来就不支持他与段焉在一起,他只是不说而已。现在新的律法出了,就更不可能了,他甚至把他们的结合直接定性为违法犯罪。
  见楼克不再说出幼稚到让他生气的荒唐话,他缓了缓语气道:“你该面对现实了,本来尊族娶下等族就是会被诟病的,会影响你上司对你的观感,影响前途。现在,新律法替你下了决心。你收收心,我这里有些不错的相亲人选,你整顿好心情后见一见。你的生活该回归正轨了。”
  楼克内心震惊又绝望,怎么连相亲对象都给他准备好了,他明白在薛天守这里得不到帮助了,唯一的希望破灭了。
  他甚至都没有拒绝薛天守要他相亲的提议,因为太荒谬根本不可能,他满心失望地离开。
  在楼克想办法争取的时候,段焉踏进了她好不容易走出来的下西区。
  自她离开那天起,她这还是第一次回来。
  这里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变,也是,帝国对这里的治理态度是放任自流,只要末等族老实安分地生活在这里,他们就不会理睬。
  自然也谈不上建设,交不起税的一群人,又凭什么要求帝国为他们花钱。
  这倒成全了段焉,她凭着记忆穿街走巷,来到了小时候住的地方。
  看着熟悉又斑驳的老街巷,老房子,段焉陷入沉思。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厌恶这里,恨不得忘了这里的,但此刻重新站在这里,她对之前自己的想法与做法开始有了怀疑。
  她在接连失去妈妈与哥哥后,她太怕了,怕这里虎视眈眈不怀好意的恶人,怕那些骂她妈妈的人恨屋及乌对她不利。
  怕冷怕饿,怕无法生存……
  好在,她符合了现实孤儿的条件,以及她妈妈在末等族这里备受争议的举动,在帝国利益面前是被认可的,她得到一个离开的机会。
  从那天起,她紧紧抓住这唯一的稻草,一心逃离向上爬,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她主动结识楼克,利用楼克,了解他一切所需,投其所好,每一天都在为他的需求与快乐而活。
  她做得很成功,楼克爱上了她,对她死心塌地,要给她一个她盼望已久的家。但现在,她多年的苦心经营,她畅想的未来美好生活,全都没了,塌陷了。
  这对她触动很大,让她反思,她是不是一开始就选错了方向走错了路。
  她迈进老院子,让人惊喜的是,邻居老奶奶还活着。
  段焉与这位邻居并没有什么太深的交往,只是对方没害过她,在她最难的时候给过她一碗饭,这就足够她记着对方的好了。
  如今看到老奶奶还活着,自然高兴。
  奶奶的孙女比段焉大了一岁,今天也在家。初见段焉时没认出来,但当段焉开口与她说话时,对方满脸惊喜,竟还记得她。
  “你是,焉焉?段焉是吧。”邻家姐姐道。
  段焉:“你是热莱姐姐?”
  热莱:“对,是我,你还记得,真是好久不见了。你现在比以前漂亮太多了。哎呀,我的意思是说,你小时候就好看,现在更好看了。”
  说着话,段焉坐在了以前她常坐的院子里的小石凳上。
  热莱性子活泼,话也多,大部分都是她在说、在问,段焉简单地回答着。
  忽然,热莱道:“你是因为你哥哥的事情过来的吗?”
  段焉立时变了脸色,问道:“我哥哥?为什么会提到他?”
  热莱:“就前些日子,有外族的人过来,是大族人,来打听你哥哥的事。我以为你哥哥有了消息,你是为了你哥哥的事来的。”
  “是什么样的人?”
  热莱说是个女人,并把这个女人的体貌特征说给了段焉听。
  段焉听后,基本能判定是少帝上次派来与她接触的那名女士。看来,这事少帝做得隐蔽,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他联系过她。可能这位女士是专门负责她这块“业务”的吧。
  可,少帝为什么要打听她哥哥?难道他真有什么线索吗?
  段焉这次过来
  确实有想打听的事,但与她哥哥无关,她是想知道她妈妈当年的事。
  但那件事已被封密,别说现在年轻人不知道,老辈人知道的也会装做不知道、不敢说。
  段焉把目光投到热莱的奶奶身上,她还是要问一问。
  “奶奶,您还记得我妈妈卜丽吗?”
  老人耳力有些不济,探着头凑上前:“谁?”
  段焉重复了一遍,老人点头:“卜丽啊,记得。”
  “那您知道她当年立功的事吗?”
  老人:“立功?什么功?卜丽有两个孩子,大的是儿子,小的是闺女,都走了,都不在了。”
  热莱赶紧解释:“我奶奶脑子有些糊涂了,她连你现在都认不出来了,更别说以前的事了。”
  可她还记得他们一家三口不是,段焉想再试试,忽然,一个石子打到了她的脚边,打断了段焉要说的话。
  段焉转头找目标时,目标自己过来了,嘴上说着:“这事你问错人了吧。”
  语气有些凶,待他走近,段焉发现她记得他。
  “递赛哥哥。”她说。
  递赛是她哥哥的同学,当年他哥哥失踪时,递赛曾组织过同学寻找,但他其实与她哥哥并没有什么交情,尽了仅有的一点同窗情谊找了几天无果后,也就没下文了。
  本也不是朋友,普通同学能帮到这一步,已然难得。
  段焉觉得她今天的运气不错,碰到的都是曾经对她表达过善意的人。
  但不知为何,递赛哥哥这会儿看着有些冷脸。
  递赛的声音接着传来:“你现在生活圈子里的人,哪一个的回答,都会比这里的任何人都更真实更详细,不要来这里问。”
  段焉明白了,递赛哥哥是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这里的人。
  段焉站了起来,与奶奶,热莱,还有递赛告别。临起身时,她摸了摸身下的石凳,并把递赛甩她脚边的石头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