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孟春恩他们是不能多呆了,临行前夜,竹听眠为他组织了场小型欢送会,并且着重说李长青一滴酒都不准碰。
  贺念过来对着竹听眠摇了摇头,“请不下来,再敲门要发火了。”
  “那给老爷子送点上去吧。”竹听眠又好笑又无奈。
  何盛年倒是喝得不少,摇头自责,“我都没坚持到遗嘱出现。”
  “家人很重要的。”李长青对他说,看了眼竹听眠,发现她正在和孟春恩聊过去的回忆。
  城市啊,出游啊,甚至是去各种各样的展会。
  李长青插不上话,就悄悄地用手背探了探她杯子的温度。
  谁知这个动作立刻被竹听眠捕捉,她扭头看他,眼底似笑非笑。
  李长青也冲她笑,把自己的手收回来。
  “长青啊,”何盛年又喊他,“我一直想问你啊,你怎么能雕好的啊?你都没专门学过。”
  “我从小看着的呀。”李长青都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对于他来说,好与不好和其他人的评定标准不一样。
  “有时候就是心里头想了个东西,画出来,然后雕出来,我就一打家具的。”
  他已经尽量真挚。
  何盛年撇了撇嘴,说:“你真凡尔赛。”
  说完又重重叹口气,开始抒情。
  “我去认真了解了陆久家居馆那件事儿,我得和你道歉。”
  他大概是想要弯身鞠躬,但是因为酒劲儿太盛,差点一脑袋扎去地上。
  李长青扶好他,让他坐着别动,去给他找了个带靠背的椅子。
  “谢了啊,”何盛年安静了会。又问他,“你说我是不是特畜生?”
  他在说拜师那事儿。
  李长青觉得这个是非不好判定,想了会,说:“那是好多钱呢。”
  又讲了一遍:“家人很重要的,对我来说。”
  何盛年哼哼了两声,转头艰难地看他,“我听人说你爹是杀人犯,是大罪人。”
  李长青迅速看过去。
  好在何盛年很快继续说:“但我不信,你父亲肯定是个很好的人,不然怎么能教出你这样的儿子。”
  李长青看了他很久,低头抿出个笑,抬着自己的ad钙跟何盛年碰了碰杯。
  “谢了。”他说。
  何盛年十分有仪式感地回应他:“喝……喝白的啊!”
  “白的白的。”李长青说。
  又絮叨几句,人已经眼含热泪。
  “我拜师失败了啊!”何盛年大喊着扑到李长青身上。
  这种场景很难不被注视。
  竹听眠含着勺,看得一眨不眨。
  李长青立刻明白她要说什么:“你别……”
  “我都有点嗑你俩了。”竹听眠说。
  李长青叹了口气。
  何盛年闹过一阵就趴到桌上。
  孟春恩聊起过去大家说竹听眠。
  “都喊她汤圆,白吧,漂亮吧!惹人怜爱吧!可能欺负人了,”说到一半,他转头问,“是吧李长青?”
  李长青哪里知道,自己低着头傻乐。
  “笑什么呢?”竹听眠戳了戳他的手臂。
  “没什……”李长青习惯性地看向她,目光相触一刻,所有声音和语言都被她瞧散。
  以前也不是没这么看过她,但忽而发现她好看得不像话,距离太近,所以视线很容易从她的眉眼往下滑,停到嘴唇的位置。
  这哪里是汤圆,他想。
  汤圆可不会让人忍不住去盯她的嘴巴。
  李长青看得有些发怔。
  “嗯?”竹听眠示意他说话,不理解他突然的沉默。
  “我有点饿,”李长青茫然又慌乱地找借口,“我饿了。”
  “饿了就吃啊。”竹听眠笑起来。
  “这就吃。”
  李长青心惊地收回视线,首先检查了一遍ad钙的度数。
  脉搏的速度已经变得很不像话,
  胃里又痒又空,和之前一样。
  他赶紧吃了三碗饭。
  秋夜的凉意已经很扎人,让何盛年这么靠在桌上坐着也不是个事儿,李长青和贺念一起把人扶回房间。
  下楼之后,李长青从堂屋柜子里取出几张备给客人的薄毯,过去交给迟文两张,给齐群两张,最后摊开手里这张准备直接给人披上。
  正好竹听眠伸手来拿,又没分心思来瞧,抓到李长青的手。
  李长青立刻抽回手,谁知竹听眠立刻追过来捉住他的手腕。
  她紧着眉问:“怎么这么烫?”
  本来,只是手脸有些烫。
  现在被她这么一抓,该烫的不该烫的地方都有所反应。
  李长青立刻把毯子塞她手里,又碰触到皮肤,脑子瞬间变得空白,手足无措地喊:“我不是饿了!”
  “什么?”竹听眠完全没搞懂这个人在大声些什么。
  李长青不解于自己的反应,甚至有些委屈,他又闷头坐下,小声说:“不饿。”
  竹听眠扭头看他一眼,“没人逼你吃。”
  “哦。”李长青心不在焉地应。
  之后的事情就更加不可控制。
  李长青回家冲了凉水澡,可是凉意没能浇灭心里头燃起的热,他憋闷地关灯躺上床,和竹听眠在微信里互道晚安。
  很快又在意识滑入梦境时听到她的声音。
  然后她出现了。
  就在这个房间,在这张床上,叫着他的名字,缓缓慢慢地靠过来,轻吟的响,布料摩擦的响,呼与吸。
  每一声都融进耳朵里,滴烫着李长青那根最脆弱的神经。
  他已经呼吸困难,喉咙塞了热沙一样干燥。
  “别闹了。”
  可竹听眠越来越过分。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地按去他额心,随后下滑,拨过鼻梁,也没冷落脸颊,最终停在嘴角,沿着轮廓来回转了几圈。
  人也靠了过来,轻声问:“你不想吗?”
  李长青不知道。
  她好没耐心,都不肯问第二遍,竟然起身要走。
  李长青立刻拉住她。
  竹听眠又轻轻柔柔地盖下来,笑他口是心非。
  不知哪里来的光,在她脸上吻下一层甜甜的蜜,实在蛊惑人心。
  像是野心家想要从水里捧出来的月亮。
  又像是痴人说的梦。
  李长青从梦中惊醒时太阳还未现身,房间里仍是昏暗一片,可他心中已经亮如白昼。
  “所以人生中很多事情都没有道理,但是很科学。比如下雨天关节会疼,是因为气压变化影响关节囊的压力。还有打哈欠会传染,是社会同理心反应,人会下意识模仿同类的反应。”
  李长青摊开手,“这些都是科学,都是没道理的事儿。”
  在他的对面,竹听眠夹着一截油条,耐心已经不太富余。
  “告诉我,你大早上跑过来科普的目的。”
  “那我告诉你,”李长青说,“我喜欢你。”
  第27章 莽莽
  竹听眠听过的告白大体可以分为两种。
  要么, 是自信者认为已经开始双向奔赴,所以开启冲锋号角。
  要么,是自认不可能再有结果, 又不甘心就此把感情收藏, 所以必须要说出来, 然后举旗投降。
  一个为了开始, 一个为了结束。
  李长青却总显得过于格格不入。
  最开始他表白, 说明喜欢, 甚至早早承诺婚姻,急切地在想象力之内承诺出最重要的语句, 用此证明自己真的万分真切。
  因为尚未了解爱情世界的规则, 所t以用力证明。
  十多岁的喜欢总是这样。
  十年后却又是另一回事,“喜欢”这个词被一个二十四岁的青年说出口,已经不再急于承诺, 态度近乎于通知。
  他依然不了解爱情世界的规则,干脆直接闯进那个世界。
  直白的, 未加辞藻修饰的告白, 在早晨九点被说出了口。
  竹听眠听清楚了每一个字。
  原本没有说开的所有情况被他毫不犹豫地拉开, 连缓冲都没有。
  房间里安静得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
  李长青看着竹听眠的表情从惊讶转为平静,甚至勾起嘴角, 笑容趋于礼貌。
  然后她放下手,把一口没咬的油条搁回盘子里。
  依然没有说话。
  李长青并不擅长猜测,同时发现自己很难读明白她此刻的表情。他心中对于如此仓促的说明已经有所内疚,但并不后悔。
  竹听眠轻声问:“你猜猜看, 我会说什么?”
  李长青歪了歪头,拧眉说:“可能……骂我,然后让我滚出去。”
  “可以啊, ”竹听眠全然是一副是有商有量的样子,询问,“现在开始骂吗?”
  “一会吧,”李长青扯了扯衣服,又说一遍,“等会吧。”
  竹听眠当然看得见他这些窸窸窣窣的小动作,“怎么要今天说这个呢?”
  她倒是很想听一听原因。
  李长青没把衣服拽平整,干脆撒开手,“因为你开始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