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李长青随着他的视线一偏头,他今天穿了一身黑,所以肩膀上那两道眼泪盐渍就非常显眼。
  竹听眠回来的时候趴李长青肩膀上小小地哭了一场,他没问,也觉得她能发泄出来也好。
  但是。
  可别再在今晚拿这事儿作妖了,李长青警惕地看着竹辞忧。
  谁知竹辞忧只是看了一会就收回视线,忽而说:“她的右手……”
  他毫无铺垫地讲起,最开始竹听眠因为胃病住院,她之前一直在连轴转,创作,演奏,签售,全世界飞,结果胃里被查出来有个小结节,只能紧急停止所有工作,住院,做手术。
  李长青安静地听着,回忆道:“她才来的时候,手上还有埋针留下的淤青呢。”
  竹辞忧接着说:“我去医院看她,她那会还走不了路,只能做轮椅,所以我推着她去医院花园里散步。”
  谁都想不到那天停车场会有一辆失控的车,那张车撞过来的速度太快,竹辞忧至今没能明白那天的竹听眠是哪来的力气,总之她坐在轮椅上用力扯了竹辞忧一把,让他擦同死亡擦肩而过,也是因为这个姿势,所以车窗玻璃炸开的碎片没有直接伤到竹辞忧,反而钉进了竹听眠的手心。
  曾有人预言,按照竹听眠的发展水平,三年之内必能再创辉煌,前程自然是风光无限。
  可那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没人能知道厄运会以这样的方式降临。
  竹辞忧愿意用一切去换那一天重新发生一遍,他不会再带着竹听眠下去散步,也一定能在意外发生时挡在她面前。
  事实时,他回不去。他不知道这样的贯穿伤对竹听眠来说意味着什么,甚至不明白这个意外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竹辞忧想要用终生陪伴以作弥补,到头来却把竹听眠逼走。
  李长青听完,于短暂的震惊之后陷入沉默,半晌才说:“你问她一句愿不愿意,是很难的事情吗?”
  竹辞忧没接话。
  李长青继续说:“而且,你看着自己亲妈欺负她,觉得自己两头都不好做人,没有及时解决这个问题就算了,你居然还逼她跟你结婚,这谁都得跑吧。”
  竹辞忧看他一眼,说:“她离开不仅是因为这个原因。”
  “还有什么?”李长青问。
  “你真不知道我家为什么要收养她?”竹辞忧表情依然是不太相信的模样。
  “不是你家,是你爹,”李长青纠正他,又疑惑道,“为什么总提这个?”
  竹辞忧换了个话题,姿态依旧盛气凌人,却没能讲出多么傲气的话。
  “她很护着你。”他说。
  竹听眠护着李长青这事儿在秋芒镇早已不算什么新闻,但小竹老板凛冬寒夜里拎着斧子去为李长青主持公道这件事,还是被人嚼了许多天。
  特别是竹听眠特意从县城里重新打了门,又挑了个黄道吉日大张旗鼓地把崭新的大门送去陈家。
  这会谁都知道了,人小竹老板有钱,谁再欺负李长青就得被收拾,她赔得起。
  还有就是,王爱过来签了那个保证书,不过出现时已经是两天之后,眼角多了块红肿,据她说,已经把周意全送走,以后不会再让母亲干涉自己的事儿。
  但血缘哪里这么好断,竹听眠并不多说,只告诉王爱:“反正我民宿就在这里,你知道门。”
  由此,也渐渐传出些风声,说是小竹老板要查明真相。
  “查个屁,”李长青扒拉开齐群和杠子的脑袋,“真有那么好查啊,她只是警告别人不要欺负我。”
  齐群说:“你哪有那么好欺负,你之前也没少打我。”
  “那是因为你没少犯浑。”李长青摆了摆手,让他自己玩去,自己抱着东西上楼,怀里是张桂香不好意思道谢,但非要让孙子带过来给竹听眠的东西。
  手工大毛拖鞋。
  为了能够全面展示自家老太太的手艺,李长青特地将那双拖鞋摆在书桌上,手动匀速旋转,同时从旁佐以激昂的介绍:“秋芒镇张桂香出品!精选特地山羊毛,全球仅此一双,过冬的不二之选!”
  他特意停顿,随即骄傲地补充:“当然,李长青也有出力,许多线都由李长青亲自穿针。”
  竹听眠抱着保温杯,里头是周云最近研究的奶茶,虽说还在试验阶段,但其实风味已经很成熟,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竹听眠这会应该是美滋滋地喝着奶茶看着书。
  结果这么双大毛拖鞋在眼前舞来扭去的,看得出来张桂香用料很足,鞋面上的羊毛已经飘下来几撮,挑衅似地挂到竹听眠脑袋上。
  她随手抓了把糖去砸李长青,“你让开!”
  李长青被打了反而更加开心地凑过来,“我给你换上吧,你试试?”
  “不!”竹听眠的叛逆劲儿上来了,“你知道在古代要是碰了女孩家的脚得负责吗?”
  “我这不是……”李长青哪能想到她突然来这招,当然有点接不住,动作也变得老实,“我又没说要怎么着。”
  “谁知道你,”竹听眠终于喝了口奶茶,心满意足地咂咂嘴,开始数落李长青,“最开始告白的时候说我不理你也可以,结果呢,你就开始扮可怜,有事儿没事儿都往跟前凑,最后都敢动手动t脚了。”
  “没动手动脚啊,”李长青小声反驳,取了张椅子挨到她身边坐下,“哎,我问你。”
  “干嘛?”竹听眠斜她一眼。
  “就是……”李长青用一根指头摸着竹听眠的椅子扶手,“你是不是也挺喜欢我的?”
  他真的很擅长这么含羞带怯地说出胆大包天的话。
  而且从不做铺垫。
  “你什么意思?”竹听眠差点被呛到。
  “就是,我寻思,你为我做那么多,还总乐意我在你旁边,而且你还为我哭,为我出头,反正你做了挺多事儿,”李长青盯着竹听眠问,“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啊?”
  李长青眼睛太亮,又搭配着这么直不楞登的语言,真的会让人心烫到不敢直视。
  大胆狂徒。
  竹听眠讶异于这份直白,又不甘心真的当面羞到接不了话,自然要反击。
  她故意凑近,很慢,很轻,所以能够清地瞧见李长青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背用力收紧,青筋也为此不受控制地横出来。
  再往上看,他喉结上下滑动着,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随着距离拉近,眼也不敢眨了,原先的自信尽数被茫然取代。
  “你跟我要名分啊?”竹听眠轻声问。
  什么……
  怎么就名分了呢?
  他只是问一问啊。
  李长青就跟被雷砸了一样。
  他本来还打算要套话,等确定竹听眠真的喜欢自己之后再说别的打算。
  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已经前功尽弃。
  饵已经吊在眼前,李长青没忍住往前迎了下身子。
  “能要吗?”
  又说:“要吧,要的。”
  竹听眠轻笑一声,抬手戳着他的胸口把人推回去。
  “能要啊,然后呢?”她接着问,“是不是想要和我牵手,亲嘴,再上床啊。”
  这些字眼一个比一个烫耳朵。
  李长青羞得要命,连忙解释自己没想那么多,真的。
  竹听眠挑了挑眉。
  李长青自己都觉得有点假了,只好如实说:“想过拉手。”
  再往后的,真没敢想。
  但是总感觉这样子说也怪怪的,所以他立刻进行解释:“我向你确定心意不是让你为此答应什么,我说想和你谈恋爱,是因为我发现我没办法离开你。”
  他说完,自个叹了口气,“怎么会有办法离开你,其实有时候我也比较自私。”
  “那为什么要问我喜不喜欢你?”竹听眠问。
  这是什么话,李长青拧眉说:“你喜欢我,我才有资格做你的男朋友啊。”
  竹听眠定定地看了他片刻。
  对视之间,她察觉到一种隐秘难言的情绪,明明她才是手握决定权的那一个,偏偏心脏被这个人的渴望和试探逼得一缩一颤。
  可她尚未拥有定数,也不忍心早早给出承诺,让李长青满心欢喜,又无法留住她这个宴半离开的无理嘉宾。
  竹听眠清醒地知道自己需要克制,但思绪已经密布痕迹,轻而痒的感觉缠缠绕绕地挤满了每一道沟壑,让她忍不住先行沉溺于幻想。
  而在那样的幻想里,生活无疑是幸福的。
  她安静了片刻,终于抵挡不住,于是轻声说:“李长青,把你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
  “你喜欢我?”李长青直取重点。
  竹听眠把他的手翻过来,自己手心又压上去,一点一点摩挲着把五指嵌入他的指缝。
  “想过和我牵手,是这么想的吗?”她问。
  李长青无法回答。
  李长青已经宕机了。
  他低头,抬头,低头,抬头,终于确认自己真的被拉住,竹听眠的手比他小很多,却又意外地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