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也不知谁最初显摆自己从哪儿看来的歪理,指出根据历史统计数据,通常啦啦队比较厉害的高校比较容易夺魁——至于这个厉害怎么诠释,三年级前辈们展开了积极的辩论,主要提出的特质不外乎“相貌好看”、“队服酷炫”、“动作漂亮”之类。
  而向来在群体中发言活跃的仓持对此不置一词,默默地来回瞅了三垒侧与一垒侧的两校啦啦队,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同时本应该努力合群的队长此时也未加入讨论,倒是毫无自觉地与二年级投手站在一起,时不时咬耳朵说不符合队长身份的悄悄话。
  “你快看仓持的表情。”他用胳膊肘戳戳正东张西望的泽村,“就差没用水性笔在脸上写‘我们输定了’几个大字了。”
  输赢尚且未知,猎豹大人的审美标准也有待商榷,但对青道这只队伍来说五局上半他们确也未从对方投手手中再拿到一分,而五局下半时,面对第一个打者,泽村就投出了四坏直球,三个打者轮流登场,他取得0出局,却造成了满垒的危机。
  面对拼命冲他打放松手势的捕手,泽村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真的没有爱操心的捕手担心的那样紧张。
  御幸可能想起了去年地区预选赛与稻实的那场比赛——他现在想赢的心情可一点不输当时,但奇异旳是他并未感受到快令他喘不过气的压力。与此同时,他居然没在任何一个时点回忆上一世的这场比赛——他对那场输了的比赛明明印象如此深刻,稍一回想甚至能忆起每一局的比分。
  但他真的一点没去回想。
  不想去接受某种结果,与其把它当做定时炸弹放在心里时刻提心吊胆,不如接受命运的馈赠,忘记既定的结果而去从头创造
  反正这个过程中那个打放松手势像要打人的家伙总是陪着自己嘛。
  成功守下第五局,青道终于在6、7局分别拿下一分,再次将两队比分差距拉大至3分。六局开始御幸的配球便以变化球为主、辅以直球,却在对方投手再一次站在打击席上示意泽村投的全部是直球。
  第六个直球落入捕手手套,对方打者挥了空棒,泽村终于拿下第三个出局数。守外野的降谷与他同路回到选手席,不怎么情愿地夸了一句,“你投得还行。”
  泽村瞥了瞥竞争对手的满满写着“不高兴”的脸——即便降谷拼命忍下了后一句没说,但是他浑身上下都把那句话表现出来了啊。
  他歪歪头,没怎么思考就决定用同样的实话来回敬降谷的“实事求是”,“对付这种力量型选手……说不定真的你能比我投得更得心应手。”
  “你是说降谷的直球比你更有力更快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尖着耳朵听俩投手对话——似乎很期待闻到火药味的捕手似乎听不惯他们商业互吹的对话,决定亲自上阵点燃导火索,“是没错啦。但是如果是降谷,在面对这个打者的时候,我并不会给他全配直球哦。”
  御幸踱步过来时就明白对方小算盘的泽村在御幸开口说第一句话时就决定闭嘴不言,但显然对队长嘴炮没有实战经验的降谷立刻上了钩,顺着对方的话就问了出来,“为什么?”
  “泽村一副很想正面对决的样子——当然要顺着他的意思来啦。泽村可是那种,如果不顺着他的意愿做,就很容易搞砸的类型呢。”御幸说着玩笑话,眼睛里却闪烁着认真的光芒——就连从方才起就左看右看的泽村都不禁睨了他好几眼,“如果是你——应该也是非常想要和这样的打者正面对决吧。但你和泽村不一样,你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会格外不管不顾、异常认真的类型——有的时候这份认真反而会害你丢失你本来的优势。所以正确引导你的方法,反而是使你远离这种钻牛角尖的认真,但是最终仍然达到目的。”
  看似不在意,实则认真听了御幸说的每一个字的泽村,一字一字数着御幸一也今日一口气说的最长的话,掰着手指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几个月前某队长将将上任,除了作为捕手引导投手外,对沟通一窍不通的御幸居然也能以这样一种轻松但不令人讨厌的方式与队员就他自身的问题进行沟通了。
  他微微翘了唇角,就被看起来根本就没往他方向瞅一眼的御幸逮了个正着——恐怕他戴了隐形眼镜有什么提供倾斜视角的特殊功能罢。他被对方狠狠拍了下脑袋,“想我什么坏话呢,笑这么开心。”
  “我是在想——”他立刻跳远了半人高距离,以手护头以免再次遭遇袭击,“某队长把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其实根本就是猜到了对手瞄准了我的变化球非常想要打出去——于是偏偏不如他意的恶劣性格作祟吧?”
  说了队长坏话的泽村八局刚开局就被对方打者打出了个长打。
  球快速飞向右外野,打在了围墙顶端上——就在泽村为自己为自己的失误感到懊恼时,守右外野的白州居然跳起来接到了球!
  尽管白州撞上了围墙摔倒在地,手套里确实仅仅攥着球!
  可惜尽管被野手的努力所鼓舞,这一局球数明显上涨的泽村投得非常吃力。两出局满垒时,他抹着额间不停流的汗,朝安静的选手席看了几眼。
  片冈背着手站在选手席前方,看上去并没有打算更换投手。
  而他自以为自己动作极小,哪知都被御幸看在眼里——他向裁判申请了这场比赛的第一个暂停。
  他向野手讲述了他此时关于策略选取的想法后,才转身对泽村道,“你不需要向谁去证明你的能力;同样的,你的危机……尽管你可以向我、向队友、向教练求助,但最终能跨过这道坎的只能是你自己。”
  这道坎很高很宽。
  它存在于迷雾之中——你首先要拨开迷雾找到它在哪里,然后才能一次又一次起跳后,最终成功地跨越。
  然而他第一次的起跳,看上去失败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球穿过中外野,三名跑者顺利回到本垒,朝脱下面罩站起来的捕手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6:6。
  巨摩大在第八局时终于追平了比分。
  第39章
  御幸一也觉得他不应该把担心表现在脸上。
  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双手一上一下,比了一个照相的动作,似乎要把某人谁知是哭是笑的表情框进镜头,嘴上还配合口型,“这表情傻死了。”
  如若两耳不闻棒球外事的队长曾经在课堂上有稍有留意班级里女同学的对话、或者同年级男孩子们的小动作,便会晓得他此时举动与那些为了引起喜欢女孩子注意而揪人辫子的幼稚小鬼们没甚区别。
  好在泽村不是那些女孩子,而是体内藏了三十好几灵魂的幼稚鬼,他不甘示弱地瞪大眼睛,做出了非专业幼稚鬼班毕业的御幸一也恐怕不知道的手势——反弹!
  尽管御幸不清楚这乱七八糟的手势代表什么,但他也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他无须他的担心。他点点头示意野手们保持原有阵型不变,便又重新蹲下。
  除了当事人,没人知晓这两人已经通过旁若无人的幼稚沟通确认了对方的状态,青道的野手们还在绞尽脑汁用清新脱俗的词汇对投手示以鼓舞,泽村已经将视线在喜悦相拥的对手身上打了个转儿,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的手指尖。
  春甲时球场外如织如锦的灿烂樱花早在一场夜雨之后香消玉损,只有一年四季好像都不怎么变样的芭蕉树还伸张了脖子向球场内张望,他们打出去了、进垒了就随风沙沙招招手,似乎要给他们加油打气。
  风攒了一整个春天的呢喃,到夏季时变成了号角。泽村能听见队友们放弃了别出心裁,重新拾起老掉牙的鼓励,从出局数到对他投球的肯定,终于和树叶沙沙摩擦声一起被风送进了他的耳朵。
  他左手握着的那个球,好像一个结点,联结起了他的力量、捕手的洞察、野手的防护,然后方能织起了一张密密的大网。
  借助队友的力量,他无惧眼前的坎,准备开始第二次起跳。
  泽村三年级的秋天,职棒指名会之后的记者会上,泽村还被一个戴圆眼镜的女记者问起了前一年夏甲决赛九局上那一记全垒打。
  就当他被诸如“为何选择巨人”、“是否因为近期软银鹰教练公开暗指他的未来可塑性较差而放弃了原本他表达了倾向的队伍”所包围时,这个看上去似乎才刚才毕业的小记者举手问了这么一个似乎与此次选秀完全无关的问题。
  “请问泽村同学,在去年夏天打出正式比赛第一个全垒打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那年夏天的最后一场比赛,青道与稻实平分来到第九局,上半局第一个上场击球的就是泽村荣纯。
  说来惭愧,尽管他有意识地进行击球训练——但技巧与身体的匹配度不是一蹴而就,整支队伍的成长如若是一汪海洋,他击球相关进步恐怕便是一朵小浪花。那一年他也就在春季两场练习赛中击出过安打得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