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男人转过身,那张冷峻的脸上此刻竟然带了点笑意,只是那笑容里的含义充满了讽刺。禅院次臣在落地窗前看着野利。“怎么,我还以为你会巴不得我死掉呢。”
  野利摊摊手,“你现在这样和死掉有什么区别?我可没精力做多余的事情。”
  “的确。你只是喜欢权力。”
  “没错。”野利承认的很痛快。
  “这有什么不好?如果没有权力,你以为你能拿到那么多资源来支持你安安静静的做研究?拿不到权力,你,和我,都只会在家里做一个端茶递水的废物,指望着本家的少爷小姐们施舍一点优待。”
  说着这些,野利突然笑起来。“如果这么说起来,你哥哥当初死的那么早真是太好了。如果彦一那个家伙当初没有死,家里那些人怎么会看得见你和我呢。”
  彦一,禅院彦一,是他们这一代最有天赋的人。
  随着野利吐露的这个名字,那个人临终前的样子又浮现在次臣的眼前。曾经觉得难以超越的伟岸之人,现在想起来,竟然比自己还要年轻许多了。如果见到现在的自己,对方或许连称呼自己作“叔叔”都已经合适了。
  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吗。
  【“次臣,拜托你帮我照看一个人。”】
  禅院次臣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那些细小的波动已经抚平,依然是那张平静又冷峻的面容。
  “你是一个人来的吧,野利。”
  “当然。”野利有点奇怪地回答,“把你带回去难道还要搞得人尽皆知吗?”
  次臣点点头,“是吗。那就好。”
  什么意思?还没等野利反应过来,大团浓雾般的粘质就从天花板上垂下来,触碰到野利身体的一瞬间,柔软的质地一下子变得僵硬,瞬间将她牢牢束缚在半空中。
  正因为知道次臣擅长的并不是攻击型术式,野利大意之下失去先机,顿时惊怒:“你疯了!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打算杀掉你。”次臣依然平静地看着野利的眼睛,明明现在位置更高的是野利,感觉上却是次臣在俯视她。
  太荒谬了。禅院野利挣扎了一下,发现挣不开,她仰头朝天花板望去,才发现整个天花板遍布像蜂巢一样的东西,束缚她的东西正是从这里面冒出来的。
  从她进来开始,这东西就存在了,禅院次臣是真的打算杀掉她!
  “太荒谬了!难道你以为凭这种等级的家伙,真的能杀的掉我吗?!”
  “莫非你还没有发现吗。”次臣示意她好好看看困住她的东西,“难道你到现在还没有发现,它就是‘百目’吗。”
  怎么可能?百目明明应该被关在那间地下的实验室里的不是吗?
  野利低头去看,才发现原本认为是纯粹粘质的东西里还带着密密麻麻的黑点,因为两者都是黑色,才没能第一时间分辨出来。
  那些东西是眼睛。
  “那份报告你也看了吧,但是上面说的并不完全正确。这只利用特级咒物造出的咒灵擅长的并不是隐匿,而是寄生。换句话说,它最擅长的就是侵蚀比它更强的个体,野利,困住你的并不是一只咒灵,而是两只。”
  次臣慢条斯理地说道:“很快,你就会变成第三只。啊,抱歉,死在咒力之下的术师并不会变成咒灵。但不被它近身的话就没办法了,野利,说到底还是你自己太大意了。”
  “事到如今,你还要说风凉话吗?”野利认为次臣是在耀武扬威,但她很快意识到,这个男人说出这番话是有理由的,因为这只咒灵对自己的侵蚀增强了。
  情报公布,术式增强。
  刺痛感已经清晰地从被裹住的地方传来,野利看见自己的双手长出了疙疙瘩瘩的小眼珠,在次臣说完这番话的时候,它们一瞬间蔓延到了上臂。
  “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杀掉我不可?我有哪里得罪你了吗?”
  任凭野利怎么回想,也想不出次臣想要杀掉自己的理由。即使自己真的得罪了他,可是杀人的机会多的是,有什么理由非要选择这种方式。
  本以为次臣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没想到他却摇摇头,“你并没有得罪我。”
  “那到底是为什么?!”
  “是因为你的存在妨碍到了一个人。”
  禅院次臣竟然有问必答,野利都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了。但既然对方愿意回答,她当然不会反对,能多拖延一点时间也好。
  “那个人是谁?”
  这一次次臣停顿了好长时间,房间一时间只剩下咒灵发出的咕叽声。就在野利认为次臣不会再回答的时候,他却张开嘴,说出了一个野利做梦也想不到的人名。
  “令穗子”
  “野利,你妨碍到了令穗子。”
  这个名字带来的冲击让野利甚至有几秒不能顺利思考,她皱起眉头,甚至忍不住把这个名字反问了一次。野利万万想不到,今天已经遭遇了这么出乎意料的事,最后竟然还会和这么一个始料未及的人扯上关系。
  “你是什么意思?和令穗子到底有什么关系?是她让你来杀我的吗?”
  因为自己用女儿要挟她,所以那个女人不高兴了?可就算如此,她怎么可能会和禅院次臣扯上关系,这个人从来只在禅院家的研究所做实验,几乎从不和外界联系。
  “野利,只要你存在的话,她就没办法过上平静的生活。”次臣一步一步走近野利,伸手扬起她的头,迫使让她和自己目光相对。
  “我已经回答了你全部的问题,现在该轮到我提问了。”
  “我不明白……”野利的目光里依然充满不解。
  “我的术式能够沟通生物的记忆,条件是需要目光的对视。如果加上等量条件,自己也对对方全部以真话回应的话,能力还能更强。”
  禅院次臣公布了自己的术式,换取术式的更快生效。
  野利终于明白过来次臣为什么对自己之前的问题有问必答,她想把头偏开,但次臣掐住了她的脖子。身体的咒力在百目的侵蚀下正逐渐消失,力量已经越来越不够了。
  禅院次臣牢牢盯住野利的眼睛:“禅院野利,回答我,你和令穗子有联系的事情,禅院家除你之外还有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野利的大脑不受控制地运转起来。
  “……没有。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确定吗?”
  “我很确定,因为我也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她和我的联系。”
  这样就好。次臣放开了野利,一切正如他最初计划的那样,没有出现纰漏。既然已经确认好了这件事情,就再也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得到答案的次臣不再压制百目的行动,粘质很快蔓延到禅院野利的脸部,她挣扎着说道:“你一旦杀掉我,家里一定会提高对你危险性的评价的!禅院次臣,你也会死的!”
  次臣没有管野利的话,回到了落地窗前。这样的景色今夜过后或许就再也看不见了吧,但人生最后的终结之景,似乎和每一天晚上所见到的景色没什么不同。
  野利的挣扎声逐渐不可闻,玻璃窗反射出她的倒影,她在厚重的包裹中*逐渐走向陌路。她所说的那番话没有对次臣造成丝毫影响,因为他早已经有所准备,丢掉性命这件事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伸手贴上窗户,仿佛在触摸星光。但星光是不能被触摸的,就好像囚于笼中的鸟,一生也看不见绽放在旷野的花。
  最后的术式也已经种好,就算他死去,术式也会顺利生效,到那时会真正抹平一切。
  只是今夜之后,谁还能继续照看你呢?
  “次臣,拜托你帮我照看一个人。”
  一切开始于哥哥临终前说的这句话。
  彦一被咒灵毁掉了下半截的躯体,死亡已经笼罩了他,当时在他身边的次臣是唯一倾听他遗言的人。
  “大概已经没时间说完想说的话了……拿走我的记忆吧,这样一来,你一定明白我托付给你的人是谁。”
  哥哥这个人很少笑,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尤其是父母去世之后,照看自己的哥哥变得像父亲一样可靠。但临死之前的他却笑了,眼神里有那时的次臣看不懂的东西。
  “让她忘记我吧。然后离开禅院家,去外面过她最喜欢的生活。”
  这是哥哥最后的一句话。
  父母早已不在人世,次臣从小的亲人只有哥哥彦一,他一定会达成哥哥的愿望。
  从哥哥的记忆里,次臣知道了彦一牵挂的人叫做令穗子,禅院令穗子。
  她也是禅院家的人,但已经不知道旁了几代,到她身上时,咒力已经稀薄到连咒灵都看不见了。没有父母,又没有能力,在禅院家就是尘埃,连空气都做不到,因为大家并不会无视她,而是会像对待垃圾一样嫌弃她。
  可是这个女孩从小就有出乎人意料的成熟,她对于人心有天生的敏锐。令穗子懂得在家里挑选一张保护伞,禅院彦一就是她选中的目标。禅院彦一很早地展露了天赋,同样也是旁系的小孩,而且和她年龄相近,是令穗子能成功的最好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