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不用,已经好多了。你…一直在这?”
  “嗯。”
  林漾月重新坐回沙发,拿起电脑。
  过了一会儿,房门被人轻轻叩响。林漾月起身去开门,酒店服务生推着餐车进来,银质餐盖揭开时,热气裹着米香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有一碗熬得浓稠的南瓜小米粥,配着两笼精致的点心。
  林漾月把粥碗推到她面前,“趁热吃。”
  林漾月吃的西式套餐,意面和沙拉。整个用餐过程安静得出奇。林漾月坐在对面,慢条斯理地吃着意面,睫毛垂下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有叉子偶尔碰到盘子的轻响,和窗外隐约的汽笛声填补着沉默。
  服务生来收餐具时,舒图南瞥见床头闹钟指向下午一点二十。她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角,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你的航班…”
  “改签了。”
  舒图南攥紧了纸巾:“改签到几点的飞机?”
  林漾月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不重要。”
  舒图南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林漾月的情绪有点不太对,可能还在介意自己昨晚不接她电话的事情,也可能是介怀其它。
  舒图南自己也感觉有些别扭,林漾月为了照顾她改签航班,可她连一句像样的感谢都说不出口。
  阳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在地毯上投下一道金色的线。林漾月起身拉严窗帘,房间顿时暗了几分。她走回沙发边,拿起笔记本电脑:“再睡会儿吧。”
  “不了,睡太多容易头疼。”
  林漾月坐直身子,合上电脑,目光平静地看向她:“那我们来聊聊。”
  房间里突然安静得可怕。舒图南看见林漾月拿起茶几上的病历本,指尖轻轻点在某一栏上:“g0p0,舒图南,小满果然不是你的孩子。”
  舒图南的呼吸一滞。
  她看过自己的病历,医生字迹潦草,上面都是她看不懂的专业术语。她以为这串数字,只是医生的普通描述。
  她并不知道g和p代表的意思,也没想到林漾月居然会看她的病历。
  阳光被厚重的窗帘隔绝在外,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壁灯。林漾月的脸半明半暗,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是要把她看穿。
  “你早就猜到了,是吗?”舒图南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话。
  “之前有怀疑,现在证实了。”
  舒图南声音微微发抖:“带我去医院,也是为了证实吗?那如果我对医生撒谎怎么办?”
  林漾月沉默片刻,“总有办法证实的。”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我们到港城之后。前几天每天晚上我们在一起,从来没看到你给小满打电话,后面几天你日夜待在工作室,更是从来没有联系过她。”
  她顿了顿,补充道:“一个真正的母亲,不会这样。”
  谎言骤然被戳破,舒图南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手指攥住睡裤中线,垂眸沉默好半天,才缓缓开口:“小满…是闻郁姐姐的孩子,她姐姐很早就过世了,她就一直跟着闻郁。我和闻郁在米兰合租过几年,在我心里…小满就像我的女儿一样。”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个字几乎消融在空气中。
  林漾月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不是你骗我的理由。”
  舒图南的肩膀微微瑟缩了一下:“…抱歉。”
  “你没有孩子…那我就更不明白你躲我的理由。”林漾月突然俯身,双手撑在舒图南身侧的床垫上,将她困在方寸之间。
  “你一直在躲我。那晚接吻后,我以为我们的关系能回到从前,可你依然在逃避。舒图南,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我能感觉到,你对我还有留恋。”
  何止是留恋。只要一靠近林漾月,舒图南都能感觉全身细胞在叫嚣。
  就像现在,林漾月只是这样靠近,她的心跳就已经快得不像话,指尖发麻,后颈泛起细小的战栗。
  可是,她不想重蹈覆辙了。
  当年被林漾月“抛弃”以后,舒图南度过一段很痛苦的日子。
  那些漫长的夜晚,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有时凌晨三四点突然惊醒,发现枕头已经被泪水浸透,而窗外还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白天走在校园里,周围的学生川流不息,她却像个透明的幽灵。教授在讲台上讲课,声音忽远忽近,黑板上的字迹在她眼里扭曲成模糊的符号。最可怕的是那种挥之不去的虚无感,仿佛整个人被抽空了灵魂,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躯壳。
  后来是姜予乐强行把她拖去看心理医生。
  医生诊断后给她开了药,白色药片装在透明的分装盒里,每天早中晚各两粒。服药后的副作用来得很快,她的世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毛玻璃,所有感官都变得迟钝而遥远。
  对她而言,药很有效,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将她汹涌澎湃的情感一一剥离。
  那些让她夜不能寐的痛苦,那些撕心裂肺的不甘,那些灼烧五脏六腑的恨意,还有那些藏在骨髓深处的爱恋,全都被封进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盒里。她能看见它们在里面翻滚沸腾,却再也感受不到它们的温度。
  后来她慢慢停了药,身体也启动自我保护机制。每当情绪即将决堤时,她就会下意识地筑起一道墙,把自己和那些激烈的情感隔开。
  所以现在,当林漾月每次靠近,当她每一次感受到久违的心跳加速时,第一反应就是抗拒。
  那样生不如死的滋味,她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了。
  第99章 压得舒图南呼吸发紧
  过往的苦楚,她根本没办法对林漾月开口,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难道要她红着眼眶,像只被雨淋透的流浪狗一样,拽着林漾月的衣角说:“被你抛弃我难受得快死掉,所以你以后再也不要抛弃我好不好?”
  光是想象这个场景,舒图南都会在心里唾弃自己,她的自尊不允许她这样。
  她真是个贪心的人。明明高考完差点失学时,她想要的只是有人能拉她一把。当林漾月真的对她伸出手,她又开始渴望更多,想要那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想要她嘴角因自己扬起的弧度,想要她整颗心都放在自己身上。
  这是人类的劣根性。一旦进入亲密关系,就忍不住贪婪地索取更多。对方待自己越好,心底的欲望就越发膨胀。就像沙漠里濒死的旅人,最初只卑微地祈求一滴水,得到甘霖后却又痴心妄想整片绿洲。
  可绿洲终究抛弃了她。
  作为贪心的惩罚,她花费好几年时间才从感情荒漠中跌跌撞撞地走出来。如今她终于学会在荒漠边缘生存,哪怕远远望见绿洲的轮廓,也会强迫自己转身离开。因为她比谁都清楚,绿洲不会只属于她,而她已经没有勇气,再经历一次被抛弃后漫长的干渴。
  “没有原因。”舒图南说:“我也没有故意躲着你,我只是觉得你似乎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林漾月眯起眼睛:“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曾是我的资助人,我们签了一份…”她顿了顿,“对我有利的合约。后来你提出合约结束,我同意。”
  她抬起头,强迫自己直视林漾月的眼睛:“现在你是繁星的投资人,我能做的就是尽力经营好繁星,不让你投资失败。”
  林漾月突然笑了,那笑意未达眼底:“我们过去真的只是合约关系吗?那你告诉我,合约第几条规定资助人要和被资助人接吻,又是哪一条规定被资助人要和资助人做.爱?”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舒图南的唇瓣,下一秒被舒图南抓住手指。
  舒图南深深凝视着林漾月,她的眼神很复杂,像是看爱人,又像是看仇人。
  “林漾月。”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我向你表白的时候,是你亲口说的要保持目前的关系,也是你亲口说的合约结束。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呢?是想说当初你是被逼无奈,才说出那种绝情的话的吗?”
  林漾月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开口:“舒图南,你恨我吗?”
  舒图南的声音异常平静:“我不恨你,我答应过你不恨你。但是我也不爱你,我和你的过往已经留在过去,今后我只想向前看。”
  她掀开被子走下床,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行李箱就放在角落,她蹲下身,从夹层里找出一张银行卡。那是临出国前,姜予乐硬塞给她的。
  舒图南将递到林漾月面前,声音很轻,语气坚定:“我只想跟你两清,永远不要再联系。”
  林漾月垂眸,看着那张卡。
  “卡里是你给过我的所有钱,包括出国前给的三百万,结束合约那天打给我的一百万,还有…我大学四年的所有开销。”
  林漾月盯着那张卡,突然笑了:“你算得真清楚。”
  舒图南别过脸,不让她看见自己眼底突然涌上的潮湿:“我不知道具体有多少,所以凑了个整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