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虽已是春盛,屋里还烧着地龙,床上又铺的厚,确实有点热。
  应承起一把捞起幼弟,严肃道:“不许胡闹。”
  起床气正没处发呢,应长乐双脚乱蹬,嘴噘的能挂油壶,奶凶奶凶的说:“阿起,窝不喜欢你了!不喜欢!”
  应长乐的脾气跟虞幻一模一样,倔得像头牛。
  他一个劲儿的闹腾,应承起也没法,只能拿过薄袄先给幼弟披上,说:“先喝甜乳,下不为例。”
  月华无奈的摇了摇头,打起帐子,招呼照君过来跟她一起伺候。
  甜乳刚进嘴,应长乐就笑的眉眼弯弯,什么脾气也没有了,糯糯的说:“阿起,你也吃,这个超好吃!”
  应承起只道:“我不吃。”
  他从小受异常严苛的死士训练,对食物只有填饱肚子这一种概念,不饿根本不想吃。
  应长乐闹着要他吃,看幼弟吃的这么起劲,他也就跟着吃了些,却觉没什么滋味。
  他们还没吃完,就有小丫鬟来传:“快给两位小爷穿戴整齐,侯爷即刻就回来接进宫面圣,赶紧的。”
  月华、照君赶忙招呼了一群贴身丫鬟进来,洗漱、束发、穿戴。
  宣平侯到家,俩孩子正好收拾妥当。
  应长乐经常进宫,但这次不一样,他有点担心皇帝又突然抽风,对阿起要打要罚。
  不过他很快就被御街上的场景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御街直通玄武门,阔约两百余步,两边均是街廊,横穿众多坊巷,市集买卖昌盛。
  今日的御街,两边街廊早被挤的水泄不通,有穿着青衿的学子,也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还有妇孺老幼,数不胜数。
  周围街坊亦是人满为患,名门闺秀、世家贵女们花重金买最靠近御街的楼台雅座,官家千金小姐都只能买街边小铺的露天座位。
  纷繁嘈杂的声音不断从四面八方传来:
  “应翰林是今早入宫的,最迟傍晚绝对会出来,哪怕就是看上一眼,也能沾沾文曲星的才气。”
  “俺在国子监当差时,日日都能见到应大人,俺们天天都抢着帮应大人洗砚台,俺就抢到过一回,俺家小儿就那年中的秀才!神了吧!”
  “快给本小姐再补点腮红,眉也再描描,金钿好像贴的有点歪呀,怎么办,好紧张啊,上次追去咸阳都没见着,这次必须看到!”
  “只要应哥哥不成婚,本郡主就永远等下去。”
  ……
  自从应慎初外派咸阳,每次回京总是能引起轰动,更准确的说应慎初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引起不小轰动。
  应慎初连中三元时才十七岁,学子们都迷信,哪怕远远看一眼这位谪仙,都能沾上点才气。
  这位谪仙文曲星,不仅才冠天下,长相更加出众,真可谓“霁月风光耀玉堂,翩翩公子世无双”。
  应长乐比这些人还激动,在他爹的怀里蹦跶着嗷嗷叫:“哥哥,哥哥回来了!”
  [啊啊啊这不比现代人追星还疯狂吗,我哥简直就是大宁朝顶流明星,伟大的颜值、伟大的才华,伟大的我哥!]
  第11章
  应长乐突然想起,哥哥说回来就要亲自教他读书写字。
  他亲眼见过大哥教导诸位皇子公主课业的时候有多严厉,就连最受皇帝宠爱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皇子都能吓的两股战战。
  应长乐连忙说:“爹爹,窝不要,哥哥教,你教,要你教。”
  应鼎只是随意的嗯了两声,应长乐自然是以为答应了,高兴的不行。
  实际上,应鼎正在专心想着皇帝召应承起进宫干嘛,根本就没听幼子说了什么。
  应长乐又拉着一旁的应承起,轻声说:“阿起,我哥很凶很凶,你帮我写功课,好不好?”
  就算让爹爹教,大哥也会抽查,他确定以及肯定,他做的功课丝毫入不了大哥的眼,有阿起帮忙写,才能过关。
  应承起虽然觉得这不对,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进宫后,皇帝只让应鼎和应承起进了麟德殿,却让宫人带着应长乐去了御花园玩。
  应长乐最不喜欢听皇帝和群臣议事,自然很高兴能出去玩,都不用宫人哄,就屁颠屁颠的自己往御花园跑。
  两人刚进麟德殿,皇帝随便找了个理由,就让应承起跪在了一片碎石瓦砾之上。
  这些碎石瓦砾自然是专门为应承起准备的,皇帝今早还亲自盯着宫人铺陈,总觉得不够锋利,又让宫人加了碎瓷片在里面。
  应承起膝下已是一片血红,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群臣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就算再不喜欢这个儿子,不召见不就行了,又何必故意折磨,可到底也没谁敢说什么。
  应鼎没求情,他太了解皇帝的脾性,若求情,那孩子会被罚的更惨。
  他很庆幸阿幻今天不在这里,否则以阿幻的牛脾气,只怕又要与圣上起争执。
  ……
  应长乐喜欢御花园,这里有好多假山,可以捉迷藏,春日里花又开的盛,处处都好看。
  如果阿起能一起来玩就更好了,大哥跟皇帝汇报完工作也来陪他玩,那就更更更好了!
  今天的御花园出奇的安静,他刚想跑去假山玩,就被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泼了一头一脸。
  浓重的血腥味差点让他当场吐出来。
  他愣住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哇的大哭出声:“呜呜呜窝要爹爹、娘亲,杀了你们……”
  应长乐已经不止一次被泼鸡血、狗血,被喂符水、丹药等等。
  这也是家里人几乎寸步不离的照顾他的原因之一。
  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在宫里动手!
  只要有机密不想被泄露的人,都想让应长乐的心声消失,他们尝试过许多办法,都无济于事,但还是没彻底放弃。
  应长乐已经习惯了被外面所有人说是邪祟附身、妖怪投胎,但每次被当妖怪治,他还是会特别难过、委屈、愤怒!
  宫人跪了一地,领头的高瘦太监浑身颤抖着说:“小侯爷,我们罪该万死,但我们也是想帮您赶走身上的邪祟。”
  血打湿了头发衣服,又臭又冷,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无限委屈涌上心头,大哭着说:
  “呜呜,窝又没干坏事,你们才中邪了,全家都中邪……”
  他光顾着哭喊,那满头满脸的血直往张着的嘴巴里流,呛的他连连呕吐。
  即便早有准备,宫人们还是慌的乱作一团,领头的高瘦太监赶忙说:“快,带小侯爷沐浴更衣,快拿茶水、姜汤来……”
  应长乐又气又急,一边哭一边恶狠狠的瞪着这群宫人,像头愤怒的小狮子,冲上去胡乱踢打。
  这些宫人都已经恐惧到了极点,根本不敢强行抱这位金尊玉贵的小侯爷去洗漱换衣,全都规矩跪着挨打。
  领头的高瘦太监很清楚,他们必须在宣平侯和应翰林赶过来前,将这小祖宗收拾的干干净净,否则恐怕凌迟了他们都不能让这小祖宗的父兄解恨。
  他再也顾不得那许多,正要强行将人抱起来,就看见一抹绯红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应长乐也立马就看见了哥哥,他从没见过哥哥跑这么快,比流星都快!
  他甚至以为是自己太冷、太累出现了幻觉。
  麟德殿离御花园可远了,哥哥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来,消息都不可能这么快就传过去。
  应慎初绯红的朝袍下摆因为疾跑在风中翻飞。
  被誉为文曲星君下凡的应慎初,永远都是一副处变不惊、沉着冷静的模样,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人或事能让他动容分毫。
  如此惊惶失措、方寸大乱,更是从未有过。
  应长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抱了起来。
  哥哥紊乱的气息吹在他脸上痒痒的,哥哥紧皱着眉头,眼里的泪光被太阳照的好亮好亮,像珍珠一样。
  他不可置信的捏了捏兄长的脸,嗫嚅着问:“呜呜,哥哥,你是真的吗?”
  应慎初轻抚着弟弟被血衬得越发雪白的小肉脸,急的语无伦次:“阿乐,真的,当然是真的,对不起,哥哥来迟了……”
  确认不是自己的幻觉后,他才猛的扑到兄长怀里,肆无忌惮的哇哇大哭起来。
  应慎初看也没看跪着的这群宫人,抱起弟弟往最近的宫殿疾走而去。
  里面早备好了沐浴的一切,茶水、姜汤也都准备的十分齐全。
  应慎初先用茶水不停的给弟弟漱口,一边轻抚后背哄着。
  这时殿外已经响起沉闷的廷杖声,侍卫早堵住了宫人的嘴,却还是隐约能听见呜呜的惨叫声。
  应长乐跟虞幻的脾性一模一样,有仇必须当场报,他听见那群宫人已经在挨打,立马就不哭了,笑着说:
  “哥哥,不用漱了,不恶心了。”
  应慎初轻轻掰开弟弟的嘴,凑近了嗅闻,说:“哈气。”
  闻着已经没有一丝异味,只有淡淡的茶香,应慎初又喂弟弟吃了一颗蜂蜜糖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