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月光普照,未曾有一丝风动。
  床上人仍背对着身,姿势未变,看上去已经睡熟了。
  关窗户的借口显然不好用。
  夏大公子门口站了好一会,寻了千万条理由,终于想到这是自己家,才“心安理得”地进屋,蹭着人身子挤上了床,闻着幽人的芬芳,舒服地闭上双眼。
  一夜好梦。
  第二日,邱茗晕晕乎乎地睁眼,身体非常重,活动了下四肢才发现有什么东西压着自己。
  轻侧身,熟悉的面庞蹭着他的脖颈,埋在他的发间。
  夏衍的睡相很不老实,胳膊和腿都压在他肚子上。
  邱茗烦躁地一脚踹过去,想把这人蹬远点。
  万万没想到,他不轻不重的一脚,夏衍咚一声被踢下了床。
  “嘶。”摔在地上的人疼醒了,神志不清地嚷嚷,“副史大人,我好歹照顾你一晚上,不说谢谢也就算了,大清早踢我干什么?我昨晚可什么都没做。”
  邱茗一怔,纳闷地看向床下,只见夏衍姿势诡异的瘫在地上。
  地上人晃了晃脖子甚是委屈,四肢完全不听使唤,“你那是什么药啊,吃了怎么还动不了了?”
  邱茗也不明白,想了半天,估摸着可能是最晚夏衍喂他吃怀婴的时候,把果仁吞下去了。
  宋子期说过,怀婴的果仁可能会麻痹全身,看来是真的。
  于是,夏衍就变成了眼下躺地上抽筋的模样。
  面对此番令人哭笑不得的场景,冷冷甩下一句。
  “你瘫了。”
  第20章
  夏衍莫名其妙瘫痪的消息不胫而走,传什么的都有。
  有说夏大哥夜擒毛贼负伤下不了床的,更有说夏公子是逢得良缘累坏了腰。
  大部分都一副阴阳怪气看热闹的心态。
  这下可头疼坏了颜纪桥,夏衍再怎么说也是羽林军副将,他大理寺卿有替朋友正名的义气,却因碍于职务总不能当面扇人嘴巴子,而且军中很多命令还得夏衍执行。
  不出两日,羽林军巡城时迎来了调令。
  “调守金陵门?现在吗?”颜纪桥对前来传话的太监颇为怀疑。
  “子桓兄,衍哥的意思是,朱雀门防御不用这么多人,需要我们去巡后殿?”
  “不会,他再蠢也不会下这种命令。”颜纪桥咬牙,听冉芷说这两日夏衍起不了身,他迫于无奈才帮人照看着手下这群人。
  “哎呀呀,少卿大人多虑了,”传话太监眯缝这眼,拐着腔调道,“这前段时间不是传,大内兵者不臣,夏将军这是忧心陛下为此事烦恼,特加强巡守以表忠心呢,您看,这腰牌都给小的了。”
  这就更奇怪了,颜纪桥皱起眉,以他所知,夏衍绝不是那种摘腰牌托人转话的主儿,若是乌鸦送的信,他勉强还能信个只言片语。
  “若非陛下命令,羽林军还是不动为好。”颜纪桥想先稳下态势,自己去和夏衍确认后再决定是否调兵。
  可夏衍的手下坐不住,腰牌如军令,倘若不执行,事后问罪是要军法处置的。
  众人低声交流后,方才发话的羽林军郎将陆勇带头出列,对颜纪桥说:“子桓兄,军令难违,不如,我先带一部分人过去,事后追责,弟兄们也好应付?”
  “都不知道这命令是不是他下的,你们羽林军皇帝亲卫,这宫墙之下,怎能随意走动。” 颜纪桥思来想去很久,都想不通夏衍为何会把腰牌给出去。
  “放心,能拿出腰牌的,定是衍哥亲近之人,我们行军打仗的,就讲究个义字,不过是巡城到明殿后门,不会出什么岔子。”
  颜纪桥想阻拦,奈何身边几十双眼睛盯着,加之他本属刑部,大理寺的职权根本无权指挥羽林军,明面上众人默认他和夏衍有私交,可真碰上事,众兵也不可能听他的,劝说无果,颜纪桥只得让路勇带了一列人走。
  太监应完命令,向一众人作揖告退,踩着小碎步子一溜烟跑到假山石后,哈了几口冷气,轻喊,“副史大人?”
  披风戴雪的人嗖一声落在太监身后,吓得太监连拍胸口喘粗气,忙向人行礼。
  “副史大人,话帮您带到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走吧,”邱茗面无表情,收回腰牌,一块碎银抛入太监掌心,“你只是路过,没见过腰牌,也没见过我。”
  “谢副史大人赏!”太监像只啄米的母鸡,拍打自己的小嘴谄媚笑道,“这皇宫城大得很,小的风雪里迷了路,什么带话、腰牌,有人问起,皆是小的胡言乱语。”
  说完,捧着碎银跑没了影。
  手里的腰牌表面光滑,上好的犀牛角所制,雕口平整,错落有致,明显出自宫内巧匠。
  邱茗盯着手中的腰牌出神,这是他那天晚上,从夏衍家顺出来的。
  羽林军副将擅自调兵,这个罪名可轻不到哪去。
  他莫名心头一紧,随手将腰牌投进了御花园的池塘中。
  随着噗通一声脆响,池边人转身离开。
  可走了两步,脚下发僵,邱茗木讷地回头看向池水,平静的水面波纹层层叠叠,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迈开步子。
  可惜,两丈外,毅然决然的背影猝然转身,快步走到水池边,抱起笨重的衣衫蹚过水。
  寒冬里,水面凉得刺痛,水下竟出奇的暖。
  周围无人,御花园的水池不深,哗啦啦的水声四起,一圈一圈激起的水波冲刷着岸边的假山石。
  不出一盅茶的功夫。
  行书院的副史大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从水里捞出了夏衍的腰牌。
  等邱茗回到行书院的时候,已过晌午。
  还未推门,大门嘭得重重弹开,侍卫涌出将他团团围住,齐刷刷亮出剑。
  邱茗诧异,手指抽动拔了断血刃防备,不等他动手,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嘭一声扔到了他面前。
  华师醉一脸灰土,眼含热泪,可怜巴巴地动了动嘴,“茗兄。”
  邱茗忙蹲下身查看,只闻一通脚步声,李佩步履缓慢地向他走来。
  “多日不见,副史大人别来无恙?”
  “什么事劳驾李大人肯屈尊造访行书院?”邱茗不喜欢李佩,虽然对方是刑部的人,但出了名的阴阳怪气,嘴里不讲人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很难对付。
  “副史大人制香了得,先前做出江淩月让陛下叹为观止,不过呢,”李佩眉尾乱飞,提高了嗓音,“就算制禁忌之物也是陛下特许,但你私造另一种禁香,这罪,可就大了。”
  李佩异常亢奋,说出行书院有罪的时候,语气难掩激动。
  他受够了这群在皇帝耳边搬弄是非的小人,恨透了行书院不顾刑部经常下狱私审要犯。
  “说我制禁香?”邱茗冷笑,无论是千秋雪还是寒霜露,没有特殊原料是不可能制成的,“我怎不知,自己还有这本事?”
  “副史大人不认是吧。”李佩笑得奸邪,大手一挥,“来人!”
  一块香木摔在面前,邱茗闻着心头发颤。
  赤红色的木块,质地细碎软如黏土。
  “这是从你下属书阁里搜出来的,怎么解释?”
  李佩说着,一刀扎在香木上,红褐色的液体流出,像在流血。
  香木气味浑厚腥臭,不似普通的香,味道与普通的香木非常显眼。
  邱茗瞬间沉下脸。
  这确实是三大禁香之一。
  千秋雪。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华师醉,华师醉一脸委屈,泛着泪花,“茗兄!我真不知道!他们闯进来就搜东西,我真不知道这香的来历。”
  “你当然知道,不过你家副史大人可清楚得很。”李佩笑说,“南宋制香第一人,此物定是出自他之手。”
  邱茗是清楚,但这块千秋雪绝对不是他制的。要是想制千秋雪,可是要……
  他捡起香木,闻了闻,穆然眉头紧蹙。
  这味道,不对。
  “不说话了?副史大人?”李佩嘴角咧到了后耳根。
  “把这次等货说是我做的,真是糟践我的名声。”邱茗将香木扔了回去。
  方才他闻过后确认了,尽管这块千秋雪仿得十分有九分的神似,但是唯独缺了味最重要的东西,而这种东西旁人是怎么求也不会得到的。
  李佩嘲弄的表情里闪过一丝阴郁,“能做禁香的,除了你还有谁?”
  邱茗冷言回道:“略懂医理的人想配药香不是难事,你去把上京的香铺翻一遍试试,说不定能搜出一堆。”
  “等我刑部抽出人手,自然会去彻查此事,不过。”李佩目光森寒,抬手令侍卫拿出锁链,“在我们搜查的这段时间,还请副史大人在监狱里待一会。”
  李佩扭曲的表情笑意更明显了。
  “如何?副史大人?”
  四方的监狱里,只有一小框窗格投下月光,阴冷的墙壁斑驳的脱落墙皮,湿臭的霉味熏得邱茗嗓子疼,索性找了堆干草,蜷缩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