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动粗?用刑?还是逼人委身?
  每多想一分,夏衍都感觉脑子发懵。
  随意整理行装的人擦了脸庞的血,容风紧随其后。
  “公子,云炎刚才回来,说没有找到。”
  夏衍没应,盯着前方冷言,“备马。”
  “是。”
  两人快速离开,竹简之叹了口气,胳膊肘点了旁边发愣的士兵。
  “小兄弟,也给我备一匹,不要老的。”
  “别添乱!”颜纪桥拦一个拦不住,现在居然又来个不怕死的,气得头顶冒烟,“你两一起行动,事情传到朝廷上,大理寺也保不了你们!”
  “保不了就别保,再和雁军扯上关系,你爹辛苦给你铺的仕途可要断了,”竹简之知道劝不动,干脆说,“不能让他一个人疯到北境去。”
  看着夏衍离开的背影,心里前所未有的不安,强笑说:“若他找到的是副史大人的尸体,难保把小可汗的脑袋砍下来,羽林军斩杀戎狄首领,事后必将天下大乱,灾祸的罪魁祸首,朝廷肯定要个说法,总得有人替他背这个罪,我死过一次的人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再潇洒一把,你说是吧,公子哥?”
  颜纪桥听得目瞪口呆,疯子!都是疯子!
  执意离开的人不知竹简之的计划,刚翻身上马,戕乌大叫停落肩头。自从几日前阿松带回血字写的布片便异常亢奋,他认得邱茗的字,再次笃定人还活着,根据戕乌飞回的方向他找了很久,奈何还是没有发现。
  布上的血令人心惊,再找不见人,他怕自己真的会崩溃。
  “走。”
  一语过后,主从二人快马启程奔赴下一处战场,手里的缰绳勒出血。
  月落,别死……
  第88章
  战火燃起, 不知名的宋军乘风驾雪席卷侵入,戎狄方节节败退。看着遍地焦土,王泯高站于雁门关上俯视陌生又熟悉的河山。
  一袭黑衣的少将军浴血杀敌, 打到了眼皮子底下, 果不其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厮杀声响骤然停顿, 夏衍手提头颅怒视举刀相逼的戎狄士兵, 众兵卒让出一条道, 中原模样的小兵、貂裘打扮操一口流利的汉话。
  “少将军,属下失礼,如此下来不是您的对手, 我家主子有请,不知将军可否赏脸。”
  “老子没空。”杀红眼的人不问对方何意, 于他而言,除非找到邱茗, 否则一切免谈。
  “将军还是见见吧,主人知道将军乃雁军后裔,久仰大名, 自然不会薄待。”
  夏衍冷静了一些, 来者见奏效,继续笑说:“十六年前雁军夏帅驰骋边境的风光,弟兄们记忆犹新, 再见少将军,甚有故人之姿, 当年夏帅虽败犹荣,其中前因后果,主人以为, 少将军应当知其全貌。”
  “什么意思?”
  来者不语,做了个请的手势,“要知详情,主人请少将军雁门关一聚。”
  “公子,”容风持剑护上,“从戎狄口中听夏帅过往,他们可能有诈。”
  “这位小公子哪里话,主人也曾为大宋子民,怎会欺瞒少将军。”
  找他的人是王泯?
  “容风,按我和你说的来。”
  “可是……”
  “没事,他们动不了我。”夏衍沉声。
  前朝徽宗筑建雁门关,高五丈,连绵数千里,每一块砖石历经沧桑,没人知道建成几百年来抵御了多少战火。
  眼前战旗飘扬,退守雁门关外的戎狄兵马依旧弯刀亮出,对大宋疆土虎视眈眈。
  寒风阵阵吹起披风,夏衍登上城墙,雪未消融,破旧的砖瓦生出刺,等他的人应约高坐城墙边,翘起一条腿。
  “边关风大,少将军敢独自前来,在下着实未想到。”
  “打不过劝降,叛变大宋的人就这点能耐?”夏衍满身杀气,“拿我爹事引我来关上,活腻了吗?”
  “令尊旧事朝廷不告诉你,还不许我告诉你了?”王泯挑眉,“雁军的气势传到你这代,当真活见鬼了。”
  “我爹的事与你何干?”夏衍不信对方的鬼话,自己记事起不曾离开父亲半步,不可能有他不知道的情况。
  “我身在戎狄十多年,见过的不比你少,雁军遗孤,夏衍,你这样的人,皇帝不会放你走,赵知维的江山不容许先帝的军队存在,你不如趁机想想自己的后路。”
  “卖国求荣的人还配谈及此事?”夏衍嗤之以鼻,“大内的位置我可以不要,皇帝喜欢谁随她提拔,我志不在庙堂,做不到全身而退,也断不会背弃江山。”
  “什么荣不荣的,他们胡言乱语,你这么多年还真听进去了?都是保自己脑袋的无耻之徒,”王泯咬牙,跳下身,踢了旁边的一堆隆起的破布,“听闻梁王当上太子了,你以为他那年救你回去是心存善念?不过是留你雁军身份好和他娘叫板。”
  “太子殿下曾来我军中历练,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救命之恩,你这种人也想从中作梗?”
  “得了吧,”王泯当即截断,“明知皇帝把你扣为质子,他可曾在朝上为你说过半分话?你一月前差点死在我手上,他有来救你吗?没有!梁王跟他哥不一样,敢秧州造反把天捅穿,服于皇帝余威,他就是个龟缩的废物!”
  “闭嘴!太子殿下尚未复权,他做事谨慎不过是护我们生路!”
  “护你?他是心虚吧!当年令尊同戎狄主力交战,他为自保,不让皇帝怀疑他手握兵权而选择按兵不动,不然你爹怎么死得如此凄惨!”
  夏衍听不清对方后面说了什么,记忆中,燕山下那场火烧了很久,他蜷缩在尸堆里不知所措,直到东方泛起白光,朝暮沉沉下,年轻的太子来到身前,向他伸出手,牵着幼小的他走过尸山血海,走到了尘世。
  “隔岸观火啊,好一手计策,知道你爹怎么死的吗?乱剑穿心,身首异处,烈火焚烧,你们之后寻来的人,连块完整的骨头都捡不到……”
  攥紧的双拳骨头捏得直响,心中难掩阵痛,儿时的景象被唤醒。夏衍一向掩饰得很好,好到无人能窥探他心底最不堪的一处,父亲死前依然保持站立的姿势,戎狄的兵刃四面八方刺来,献血喷涌,他的心跟着滴血。
  父亲死在眼前,徒留弱小的他无助又绝望,熊熊大火与蔓至天边的鲜血混为一谈,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
  “怎样,还觉得梁王待你视如己出吗?”王泯笑得不能自己,又踹了地上的破布,一剑插下。
  半埋在雪中,布下滚出一只手,夏衍定睛看去,回神的刹那心跳骤停。
  那苍白的手腕上隐约露出蝴蝶纹身,玄色的,白雪中异常乍眼。
  月落……
  一双冰凉的手捧住他的脸,无尽的爱抚抹去了彷徨与仇恨。和他一样从残尸中醒来,一样承受常人无法想象的噩梦,寒夜里相互依偎的灵魂,彼此的救赎,他贪恋的尘世不过于此。
  邱茗在他手上!!
  如果不是那只断翅的蝴蝶太明显,他绝不会将一堆破布和邱茗联系起来。
  夏衍耳边轰然炸响,理智强行拉人清醒,他想冲去查看对方情况,可长剑扎在邱茗身边,他不敢轻举妄动。
  剑鞘攥紧。不行!不能着了对方的道!就算太子真不愿出手相救,真间接导致他爹死无全尸,但罪魁祸首是戎狄,是侵犯边境的异族。
  脑中飞速思索,按耐下颤抖的手,目光刺向对方。
  王泯以为夏衍神情骤变完全因自己的言论,放肆道:“梁王和皇帝一样,害怕你们这些人功高盖主,抢了他们的龙椅,事事警惕,如何?跟我一同为可汗陛下效力?塞外天广,不会有人拘着你。”
  “做梦……”
  夏衍掌心被指甲扣出血,风雪中的人住蹙,声音发抖。
  “护国、护太子乃雁云军本职,当年戎狄突袭,朝中军力羸弱,未有雁军能护国土河山,就算我爹在世,他也断然不允许太子殿下亲征!”
  “天真……太天真了……你试想过没?若梁王肯出兵,哪怕支援一千兵马,你爹都有救,而不是死在雪里,尸骨无存。”
  “不需要!”
  夏衍异常坚定,“我爹是雁军主帅!家国未安他不会退缩半寸,尸骨未寒他也不会有半分怨言!只要雁门关还在,只要雁军还在,一土一篱你们就别想触碰!”
  “臭小子……真他娘的油盐不进。”
  王泯迅速抽出剑,一把拽起地上人,架在身前,邱茗只裹了单衣,赤脚拖在雪里,墨发披散,看不见脸,隐约能瞥见衣衫下累累伤痕,看得夏衍心头揪起。
  “就知道此等筹码少将军不会点头,不过没关系,我们来正式谈条件?”长剑贴在脖颈处,划出血,笑问,“认识吗?”
  “怎么,挑拨离间不成就开始挟持人质?”
  “反正我已经烂透了,能用的为何不用?”王泯冷言,“你肯定认识他。”
  “不熟,”夏衍故作镇定,“我手下派出的兵卒,不知怎么落到你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