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说:“小方老师,谢谢你。”
  方熙年看着他,摸了摸鼻子,想说这真犯不着,他也没做什么,但想想又回过味来,发觉这事儿其实是他犯不着,人家也没做什么……
  暖色昏黄。
  “那什么……我听说孙长宇放出来了啊?”
  “真成,有钱人就是一手遮天哈。”
  “那孙子来医院了吗?他这回栽这么大个跟头,多半得来找秦淼算账……”
  出了医院,方熙年开始没话找话,嘴碎得跟菜市口卖菜的大叔一样。
  薄邵天好笑地扫了他一眼,“你倒是热心肠。”
  又幽幽叹道:“都说这各家自扫门前雪,谁怜他人瓦上霜。但小方老师不一样。”
  小方老师是热心肠,烂好人,对谁都热络。
  除了他。
  方熙年一愣,撇了撇嘴脱口而出说:“你还好意思说我。”
  这么多年秦淼打着他的名头,吹什么白月光云云,说白了还不是想拿薄邵天当个后盾。这漫天的通稿方熙年不信薄邵天一点没看见。是看见了,但还是默许了。
  就像秦淼自个儿发微博说的,薄邵天人也挺好。
  只不过这人的好跟方熙年的好,总是不大一样。
  “薄邵天。”
  “?”
  “你妈……前两天还给我打电话了。”
  薄邵天扬眉,不动声色地睨向方熙年。
  方熙年单手揣在兜里,在这车水马龙的车道旁,叼着根没点的烟,吊儿郎当地跟这人说。
  “她说你要是再欺负我,就让我跟她说。”
  “她来收拾你。”
  “……”
  薄邵天失笑,这多大的人了,还告家长。
  但或许那天暮色太浓稠,他看着这人,到底没这么说。
  “我哪敢欺负你。”
  “你是祖宗。”
  薄邵天这次倒挺安分的,把方熙年送到楼下后就没动静了,让他自己上去。
  方熙年狐疑地盯了他一眼,见薄邵天含笑朝他扫来,薄唇轻启仿佛要说什么——
  啪!
  方熙年松开安全带,麻溜地从那辆迈巴赫钻了出去。
  外头的风雪很大。
  方熙年一回屋就脱了外套,一头钻进了被窝里,过了一会,他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趴到窗外上往外看。
  楼下,路灯昏黄。
  刚刚送他回来那辆迈巴赫,此时还稳稳当当地停在原地,仿佛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样似曾相识的情景,总让方熙年回想起当初薄邵天向他发出结婚邀请的时候。
  那时候这人怎么说来着?
  他说,小方老师,你要不要考虑跟我结婚?
  反正你妈那边也想你有个人照顾,我呢?我也到了年纪了。
  又说,你可以考虑考虑。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如果你同意,就下楼来,不同意……
  那么今晚过后,他们桥归桥路归路。
  这话就当他薄邵天没说话。
  那天也下了场大雪。
  方熙年也这么趴在窗台上,一瞬不瞬地望着路灯下薄邵天停着的那辆车。
  看着看着,就看到那车忽然亮起了灯,像是要走了——
  方熙年那时心头一紧,连鞋都忘了穿,跳下床去一路跑了下楼。
  楼下,薄邵天早已为他打开了门。
  请君入瓮。
  方熙年一头扎进这人怀里,大雪的天里,万籁寂静,只有二人的心跳声在这个雪夜咚咚作响。
  方熙年脸红透了,又生怕被这人看见笑话,于是将人抱得更紧,脸也深深地埋进他胸膛里,瓮声瓮气地开口:“薄邵天,你将来要是敢欺负我,我……我……”
  我了个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
  方熙年是纸老虎,耍不了什么狠。
  薄邵天看出来了,哑然失笑,索性把这人按在后座上亲,“怎么下来这么急?鞋都不穿。”
  又问他:“冷不冷?嗯?”
  一面用大衣裹着他,一面又捏着人后脖颈霸道强势地亲他。
  方熙年没接过吻,被亲得喘不过来气,眼睛也红红的,像是要被这人亲哭了,伸手刚推了这人一把,就被他攥住手腕,放在唇边亲了亲。
  封闭的车厢里,方熙年看到这人眼角染着情|欲,勾起薄唇看着他笑,说话时气息又热又乱:“……怎么办,现在就想把你办了。”
  方熙年哪儿听得了这个?
  耳根子都红得要滴血了。
  “小方老师,问你件事。”
  “嗯?”
  “你之前见过我吗?”
  薄邵天声音低哑着发问。
  “……怎么可能!”
  方熙年红着耳朵否认,但又不死心追问了一句:“你记得我?”
  薄邵天只笑看着他,揉了把他的脑袋缓声说:“谁不认识你?”
  “小方老师,你很火的。”
  ……
  啪——
  楼上的灯熄灭了。
  不多时,楼下停靠着的车也发动,驶过满地的积雪扬长而去。
  万籁寂静。
  方熙年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的,从前发生的许多事都纷至沓来。一会是他和薄邵天初遇的情形,一会又转成了他们冷战的模样……
  薄邵天这人吧,冷起来就不说话。
  故意拿乔他。方熙年要不是现在年纪大一些了,还真被他拿住了。
  ……但现在也不说没被拿住吧。
  方熙年哈了个哈欠,撩开帘子往下望了望,外头白雪皑皑,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抓了把头发,想起今天还约了人,于是打着哈欠慢悠悠地朝那人的诊所走了过去。
  到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
  诊所没什么人,前台的小姑娘一眼认出了他,笑吟吟地说岑医生已经在里面等他了。
  推门进去。
  偌大的心理诊所里,暖阳泻了满地。三十岁不到的年轻医生,此时正穿着白大褂,整理着桌上的资料,听到动静头也不抬的说:“其实你的情况,现在根本不适合出现在公众面前。”
  岑奚掀起眼皮,玻璃一样的眼眸睨向方熙年,“为什么要去?”
  “什么为什么?”
  “挺好玩的,还有钱赚,想去就去了。”
  方熙年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你自个儿上网看看吧,现在网上都是夸我的。”
  方熙年粲然一笑,有点讨好卖乖的意思。
  岑奚压低了眼眸,做医生的最怕遇到的就是不听话的病人了。
  尤其是方熙年这种会卖乖的。
  “复查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挺好的。”
  方熙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出带来的病历单,挑了挑眉慢慢悠悠地说:“复查的时候那老医生问我,说最近感觉怎么样?”
  “我说感觉好极了,我感觉我应该都好了。我很快乐,希望你也是。”
  “……然后呢?”
  “然后他就一边说:挺好的,挺好的。一边给我加大了药剂。”
  岑奚翻开病历本,阳光映照上,上面的诊断清晰明朗——
  「病人自我感觉良好」
  「已从重度抑郁转双相情感障碍」
  岑奚:“……”
  方熙年:“岑医生,你快乐吗?”
  岑医生:“……你快乐,我就快乐了。”
  恰好外面的前台小姑娘到点下班了,美滋滋地哼起“如果感到幸福你就拍拍手”。
  方熙年这人多好啊,挑了挑眉,跟着拍了两下手。
  小姑娘:“……”
  岑医生:“……”
  扫了眼桌上的计时器,岑奚摘了金丝框边的眼镜,忽然说:“方熙年,你有没有觉得……”
  “其实你应该换一个更健康的恋人?”
  方熙年挑了挑眉,身子自如地往身后的沙发靠了靠,彼时夕阳余晖悄悄爬上他的脸,把他原本锋利的脸庞,忽然照得几分柔和。
  方熙年笑了笑,慢悠悠地说:“岑医生,心理医生的责任是疏导情绪吧?”
  “您这话说得可不太专业。”
  岑奚只盯着这个看着狂放不羁的少年,然后一字一顿地说:“方老师,这第一呢,你来得不太巧,我已经下班了。”
  说着话,岑奚还把已经暂停的计时器转过秒来,给方熙年看。
  方熙年扬眉:“……那您这好歹也是个医生。”
  “下班了也不能违背你的职业道德。”
  岑奚便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了。
  “这间诊所我已经盘出去了。也就是从今天起,我不做心理医生了。”
  “我之前有跟你提过,你似乎没印象了。”
  方熙年愕然。
  “你不做这行了?那你要去做什么?”
  “创业?投机?”
  “累了,休息一阵。”
  “为什么?”
  “为什么……”
  岑奚有一双狐狸眼,这点在他戴上金丝框边的眼镜时并不明显。让人只会觉得这医生或许是有点近视的,“为了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