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其实满打满算的,跟薄邵天离婚也不过小半年。
  这会听pd提起,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方熙年眯起眼,忽然感到一阵没由来地疲乏,但还是笑了笑回答:“有什么为什么?”
  “那话怎么说来着——”
  “人是因为爱相聚在一起的。”
  “那么离别也自然是因为……”
  “不爱了。”
  方熙年的声音很轻。
  轻得就像是外面落下的雪一样。
  第24章
  “方老师, 其实最近网上关于你们离婚原因的讨论非常激烈。小方老师有关注吗?”
  “没有。”
  方熙年扯出一个笑脸,明目张胆地撒谎。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坦诚的人。之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pd看着他笑,没说话。但这种笑总让方熙年想起薄邵天来, 那种淡淡的, 但是又仿佛把你看穿了的眼神……
  怎么说呢。
  总有点不舒坦。
  方熙年偏了偏头。
  “那小方老师还记得你们离婚那天都发生了什么吗?”
  那pd又问。
  发生了什么?
  方熙年仍维持着偏过头的样子, 微微眯起眼,仿佛正儿八经地在回想这个问题。
  但其实方熙年真不记得了。
  那什么药会影响记忆力,又给他开了补脑丸, 让他一次吃十颗?
  但小方老师是谁啊?
  小方老师这脑子可好得很,哪里需要补脑?
  于是这药是越堆越多。
  从前的事也是越记越少。
  只不过后来想想。
  这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那天好像, 好像是赌气?”
  “毕竟你也看出来了,我们老吵架, 这也吵那也吵。吵着吵着就当真了,吵着吵着就分开了。”
  “最后一次吵架……”
  “我记得好像是个下午,他在家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 背对着我站在落地窗前——他身材好极了,宽臀窄腰,我就想起李明远还老叫我健身来着,说我是个演员,要多锻炼……”
  “说远了。”
  “我的意思是, 那天我就这么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感觉, 我这会要是过去抱抱他, 这事就过去了。”
  “可我就是不想。就是不想。”
  “然后,然后就这样了。”
  那时候他们还一起看色戒。看到情欲戏方熙年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本来想躲一下的, 结果一抬眼就看到这人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荧幕看,于是方熙年也红着耳根子抬起头看。
  其实他是看过的。
  但薄邵天要看,那么他也陪着他看。
  想起网上的影评,方熙年信口胡诹说:“网上还有不少人在讨论说,那易先生爱王佳芝。但我觉得这太扯了。”
  薄邵天随口回他:“你觉得不爱吗?”
  “不算吧。”
  方熙年沉默了会说:“只能说有点喜欢。”
  薄邵天回神,低下眼摸着方熙年的脑袋:“有点喜欢就不算爱了?”
  “不算吧?”
  方熙年抬起头,一双眼睛干干净净地望着他,还是坚持说:“就像最后那枚戒指,其实这男的给自己每个情妇都送。只是送给王佳芝的是鸽子蛋那么大的。”
  “就像那档子事也一样……那男的跟别人也做,甚至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说不定也跟别人做,只是跟你做的时候哭了,给你放了点权,你就觉得自己是特别的了。”
  “……这就是一种自我欺骗。”
  “就像那枚鸽子蛋一样,这只是他哄情妇的惯用手段,但王佳芝太孤独了,明知道这与爱无关、明知道这根本算不上什么求婚。”
  “但还是愿意天真地把这份特别,当作是爱。”
  就这么沉沦吧。
  好像真的被爱了一样。
  所以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在她非要把这一切当作是爱之后,她的人生就要终结了。
  薄邵天只是好笑地看着他,摸着他的脑袋,觉得他可爱。
  有时他也很喜欢他这样话多的样子。
  “方老师,亲一下。”
  “……”
  方熙年哑火了,闭上眼抱着这人的脖子,不管不顾的亲了上去。
  那时夕阳无限好。
  ……
  其实满打满算的,他跟薄邵天离婚也不过半年多,这会提起,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据我们所知,方老师母亲是今年走的吗?”
  pd见他沉默不语,又换了个问题。
  “……是吧?”
  方熙年回过神来,低下眼笑了笑,想了想又补充,“本来是活着的,后来就死了。”
  说得好像一句废话。但人不就是这样么。方熙年想。
  ……
  方熙年他妈走的那一年,其实是很寻常的一年。寻常到让他觉得,这病拖了这么久了,其实也到时候了。
  那时候李明远还给他接了个戏,是部没什么成本的家庭轻喜剧,他是主演。
  他本来说都这时候了,就好好陪他妈走完最后一程得了,但他妈不让。不仅不让,还跟他说:“不许哭。”
  “哭也别在我跟前哭。”
  “看着烦。”
  那天夕阳浓稠,病房里静悄悄的,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他妈说完这话后,就把被子一盖,扭过身子拿背对着方熙年了。
  他妈讨厌矫情的人。
  所以后来方熙年也真就没哭。
  只是后来去给他妈上坟的时候想到,就留他一个人了啊。怎么就这么心狠呢。
  后来又想,人活着还真是孤独。
  方熙年他妈也是个轴人,这辈子也没对方熙年说过什么温情的好话。这事儿方熙年后来琢磨了一下,他不会说话这个点,说不定也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只不过在很久以后他才从唐明玉口中得知,他妈也是说过一些温情脉脉的话的。虽说也不是对着他说的——
  “我要是走了,这世界上也就只剩方熙年孤零零的一个人。以前别人都说我这人独,其实我没觉得有什么,反正一个人也挺好,死了就黄土一抔,埋了算了……有了方熙年之后,忽然感觉一切不大一样了。”
  “那孩子跟我一样,嘴巴上不讨巧。这事儿有好有坏吧。好的是他心眼好,坏的……坏的太多了,我就不说了。”
  “总而言之就是,我走之后,多照顾照顾他吧。别让他觉得这世上就剩他一个了。他虽然不说,但我怕他难过。”
  “……明玉,我怕他难过。”
  方熙年难过吗?
  方熙年不难过。
  他听他妈的话平静地置办完葬礼,平静地收拾好自己的生活,然后在某天看到书里说——
  亲人的去世不是一场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时,忽然像是被谁点了穴道一样,愣愣地坐在原地,久久都回不过来神,等他发现这一切时,脸上满是水痕。
  他也就哭过那么一次。
  真的,就那么一次。
  那天方熙年走出陵园,看到红霞满天,大雁成双结对地南飞,很莫名地就想起来,大雁是忠贞的动物。
  要是有一方走了,另一方也不会独活。
  而这事儿还是他爸走的那一年他妈告诉他的。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
  走出备采室时,已经是月明星稀时候。
  山上的风雪吹得人骨头都泛起阵阵寒意。
  方熙年双手揣在兜里,晃晃悠悠地走出来时,就看到薄邵天端端站在外头,眉头紧拧着,远远地、静静地望着他。
  薄邵天头上还沾了不少的风雪。
  连鸦羽的睫毛上都有。
  “……怎么还不去睡?”
  方熙年扯了扯嘴皮,笑,说这话时脑子都有点飘。
  薄邵天只沉沉地看着他。
  过了会才轻吐出一口气,说:“等你。”
  “等我干什么。”
  方熙年笑。
  又踩着风雪,一步一步朝这人走过去。
  其实他原本想开句玩笑,说没必要等他,他这人话多,有时聊高兴了,不定跟人聊到什么时候,但他这话脑子好像要冻僵了,脚下也一步比一步虚浮,还没开口,忽然一阵腿软。
  薄邵天心头一跳,忙伸手去扶他,被他带得也扑通一声跪在了雪地上。
  “……方熙年。”
  “嗯。”
  方熙年没力气了。
  风雪一直吹。
  在他最后一点意识残存时,他听见自己有些飘忽的声音。
  “薄邵天,我好累啊。”
  薄邵天跪在雪地上,胳膊虚虚搂着方熙年的,一张俊脸在风雪中沉冷又骇人。耳边明明是呼啸而过的风雪声,传来的却是方才助理常乐焦急的汇报声——
  “薄总,刚刚查过了。方老师好像是去年开始在岑奚所在的心理诊所,做心理咨询的。”
  “当时方老师确诊的好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