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但是他想。
  方熙年已经承载不住更多的悲伤了。
  薄邵天一走。
  偌大的卧室陡然变得冷清起来。
  方熙年面上的笑容松懈下去,看着面前泄了一地的月光,莫名有些失神。
  ……
  唐明玉其实还打算自作主张地,给方熙年请来国外顶尖的精神科医师好好来给他看看。但这事还是被薄邵天拦下了。
  薄邵天觉得以方熙年的个性,也并不想这么大张旗鼓地做这事。
  末了还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说:“这事儿你别操心了。”
  “我自己会处理的。”
  唐明玉只挑了挑细长的眉,慢慢悠悠地看着他,默了良久才长叹出一口气,准备走了。
  “说你跟方熙年像吧,你们做人做事又风格迥异,我说你俩像,别人多半都要觉得我失心疯了。”
  “但要说你俩不像……”
  “在我行我素这一件事上,你们倒是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不过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他们既然不想让她操心,那么她也不便多管了。
  又嘱咐了几句,再去同方熙年道了个别,这才走了。
  方熙年还在睡,精神不佳的样子,薄邵天还想让他起来吃个饭什么的,却被唐明玉啧了一声,薄邵天也只好作罢。
  这晚薄邵天睡在客房。
  辗转反侧的,竟然怎么也没睡得着。
  凌晨时分鬼使神差的坐了起来,皱着眉头一步步朝主卧走去。
  其实也没想进去,但看着房门虚掩着,里头还透着一点光亮,薄邵天不由得望里望了一眼。
  风把门吹开了。
  里面空空荡荡的,竟然什么也没有。
  刹那间,薄邵天心头莫名紧成一团,整个人也像被抽空了所有气力一样的,从头到尾地使不上力气,只能呆呆地伫立在原地。
  “……薄邵天?”
  不知过了多久。
  一声很轻很轻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方熙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见叫了一声这人也没反应,就伸出手来想轻轻拍一下他——
  一团热气却忽然包裹住了他。
  薄邵天握住他的手,紧紧拥住了他,力气很大,像是想要不管不顾地将人揉进骨血里。但手上又没力气,禁锢着方熙年的胳膊微微发颤着。
  方熙年还被他吓了一跳,他心说他就是大半夜饿了想去厨房找点吃的,这人怎么搞得就像他永远不回来了一样。但感觉着这人情绪不太对,方熙年到底没这么说,只是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你怎么了?”
  怎么了。
  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突然……
  有点害怕。
  虽然打心底的觉得这时候不应该说这样的话,薄邵天还是闭上眼,低哑着嗓音开口:“别不要我。”
  “方熙年,别不要我。”
  大概是为了透气。
  方熙年没有关窗户。
  此时风雪一浪一浪地吹进屋子里,刮得人骨头都泛起森森的寒意。
  薄邵天也是如今才发现,原来他并不懂他,也不了解他。他从未走近他。方熙年身上发生了太多太多他不知道的事。
  作为伴侣,他一直是失职的。
  方熙年想要离开他,也是很正常的事。薄邵天想。
  可是不要。
  不要这样。
  第27章
  这一晚风雪未休, 方熙年安抚了薄邵天几句后,也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回去休息了。
  薄邵天也没再多说什么,独自去了客房, 也没有多少睡意。
  正疲惫地闭上眼捏了捏眉心, 就接到了妹妹薄天音打来的电话。
  薄天音在国外, 跟榕城有着十六小时的时差,所以在榕城还是凌晨时分时,薄天音那边时间已经进展到午后黄昏了。
  “是离了吗?”
  薄家一贯的传统, 说话言简意赅,从来不弄虚头巴脑的那一套。
  薄邵天闭眼吐出一口气, 想说“关你何事”,但眼前不知怎么就浮现出方熙年那张略有些惨白、却冲着他笑着的脸, 坦言:“……嗯。”
  “挺好的。”
  薄天音轻嗤一声:“你配不上方熙年。”
  薄邵天皱眉,还把手机拿远了一些了,确定上面通话的人是薄天音, 这才重新回复,“你真是亲妹妹。”
  “亲妹妹才这么说。”
  “我对他不好?”
  “你这话问的就像你爸问我一样,我难道对她不好?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
  薄天音那边像是正在做着什么糟糕的白人饭,明明厨艺不精但偏偏又做得乐此不疲,扫了眼放在流理台上外放的手机, 嗤笑一声继续说道:“是啊,为什么?谜底都在谜面上了, 还问?”
  榕城的雪仍旧绵延不休。
  明明下得那么轻, 可此时此刻,薄邵天却仿佛能清晰地听到雪落下的声音。
  一片一片,清晰得不可思议。
  “所以薄邵天, 我也不是很懂,你现在在难过什么。”
  “结婚伴侣又不是两个人亲个嘴,打几炮,然后空了又继续约的长期炮友。你既不尊重他的人格,又不想走进他的世界,你说你爱他你舍不得他……”
  “你到底在舍不得他什么?”
  薄邵天闭上眼,在薄天音声声的诘问中说不出来一句话。
  是啊,到底在难过什么呢?
  薄邵天回答不出来一个确切的答案,但仿佛是在这一刻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人不会再回来了。
  他失去他了。
  ……
  按照薄邵天的意思,自然是希望方熙年能多休养一阵子的。
  但方熙年这人契约精神的确是好,同时又琢磨着这节目多半也临近尾声了吧,原本人节目组就因为秦淼的事耽搁了一阵,总也不能又因为他再出什么岔子。
  于是方熙年隔天还是准备回去了。
  薄邵天也陪着他去。
  刚一落地,林源源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老方,你可算是回来了!”
  “你这是怎么了?都把我吓死了!”
  岑奚和周日朗也姗姗来迟。
  岑奚皱着眉,朝方熙年看了过来,眼神中有担忧,也有询问。
  方熙年眼睛还是明亮如雪。
  笑了笑说:“多大的事,怎么这么容易被吓死。”
  又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最近身体不太好,没吃好没睡好吧,低血糖。打两瓶葡萄糖就好了。”
  “……真的?”
  林源源显然有些不信,转过视线朝薄邵天看去,重新问了一遍,“薄总,是这样吗?”
  凭林源源多年看人的直觉。
  总觉得薄邵天跟方熙年这种满嘴跑火车的人是不一样的。
  与其说薄邵天不会撒谎。
  更多的是这人也不屑于撒谎。
  风雪一直吹。
  方熙年听得林源源这锲而不舍的问话,挑了挑眉,也漫不经心地朝薄邵天看去。
  薄邵天并不看他。
  风雪中,薄邵天声音一字一顿,轻得都快让人听不太清楚:“……嗯。”
  “没什么大不了的。”
  方熙年扬眉,莫名松了口气。
  ……虽说他也不懂,他这是松了一口什么气。
  ……
  林源源脑子转了一圈,总觉得这事不大对劲。
  于是饶是薄邵天都这么说了,他还是颠颠地朝方熙年跑去,想打听打听这究竟是怎么了。
  然而方熙年这人嘴多严实?
  满嘴跑火车,句句有回应,句句没着落。
  绕得林源源感觉自己没被这人气死,都算自己命大了。
  二人又随意地扯了两句。
  慢悠悠地往回赶去,却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一张苍白的、却又实在熟悉的脸——
  秦淼穿着雪白的水貂绒大衣,单手拖着行李箱,从容而优雅地朝方熙年走来。
  迎上方熙年的视线,他宛如见到许久未见的旧友一样,温柔和煦地跟他打招呼:“小方老师,好久不见。”
  方熙年双手揣在兜里,见着秦淼挑了挑眉,竟然没觉得有多惊讶的。
  现在热度正盛,秦淼就此退了养病,那才是痛失良机。
  真正让他意外的,是秦淼身后跟着的孙长宇。
  许久未见,孙长宇仿佛一下子老了快十岁,头发乱糟糟的,一双眼睛也猩红得带血。
  一对上方熙年戏谑的目光,孙长宇恶狠狠地瞪过来,但转瞬之间,又仿佛想起什么一样,低下头咽下了这口气。
  方熙年倒是笑笑,热情而主动地打招呼。
  “孙二少,好久不见啊。”
  “……”
  孙长宇刚挨了打,这会连方熙年眼神都不敢对上。
  好久不见?
  最好永远都别见!
  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就感到一道冰冷的视线混着这寒风,猝不及防地扎进了他骨头里来。孙长宇整个人都不由得一僵,抬眼望去,果不其然在方熙年身后,薄邵天眼眸微眯,正一步步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