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似乎有一点道理,成了家的男子很多时候就会束手束脚,可不成家,自己何时才能抱上更小的小孙孙呢?太后转了转手里的小叶紫檀串珠。
  她侧首问内侍肃王在做什么?
  内侍弯着腰回:“殿下正在雪阳殿领着一群小内侍蹴鞠。”
  太后又问了他身边的掌寝姑姑,“肃王如今知事了么?”
  掌寝红着脸回暂未。
  太后的脸色就冷了下来,“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明明上回还瞧见那混账小子腿上抱了个掌寝有说有笑,缘何至今还未知事?
  掌寝连忙跪下告罪,赧然道:“殿下同我们聚少离多,拢共相处还不过十日……”
  太后就沉默了。
  她的傻儿子自入文华殿伴读就变了个人,终日忙得见首不见尾,去年又奉命去了泽禾,以至十七岁还不知事,这在风流成性的韩家简直另类到不可思议。
  原先担忧四个不够他用,这下好了,一个也没有用。
  第17章 砌园
  且说泽禾这日,黄秀才将贤婿送至影壁,方才依依不舍赶回书房用功。
  简珣前脚将跨过黄家门槛,忽听身后传来个小丫头的声音,“简少爷,且慢。”
  是梅娘身边的柳儿,右侧神色复杂难辨的是琥珀。
  柳儿还不及简珣胸口高,又瘦又矮且年纪本来也很小,若非二小姐吩咐,断然不敢同简珣这般高大的少年郎讲话的。
  她双手奉上梅花攒盒,怯生生道:“二小姐命我等守在门口候着您,这是她亲手做的梅子糕和五仁糕,才出锅没多久。”
  简珣点点头,福喜高兴地接过,从袖子里掏出两份三钱银子分别给了琥珀和柳儿,“少爷赏你们买糖的。”
  柳儿惊喜不已,双手捧着,方才知悉一项油水,给贵人跑腿都有钱拿的。
  三钱银子比她三个月的月钱还多。
  她磕磕巴巴说着谢谢,然后飞快地跑了,胆小得很。
  琥珀则显得镇定许多,欠身施礼规规矩矩谢赏,又道:“我家小姐一向感念公子高义,糕点若是合了您口味,下回想吃直接遣人来取即可。”
  简珣问:“她为何没来?”
  琥珀笑道:“公子说笑了,我们虽是小门小户,但小姐的规矩从来不错一下的,哪能亲自过来,既失了自己礼数也唐突了公子。”
  竟是个有主意的丫鬟。简珣眸色微冷,“你这是有话点我?”
  琥珀心头一紧,暗暗攥紧拳头,垂着眼睛道:“以后奴婢陪在小姐身边,从前的诸多不便都会方便起来,便不好再劳烦公子家的车驾了。”
  但凡是他家的车,都不能再坐,坐多早晚出事。
  简珣凉凉道:“她遣你过来这么讲的,还是你撺掇她这样说的?”
  琥珀趔趄一下,面色微白,“奴婢不敢,况且这些本就是知礼人家的小姐该懂得,我们家二小姐懂事了。”
  简珣未置可否,拂袖乘霞光而去。
  福喜拎着攒盒大气也不敢喘,觑了觑琥珀,连忙跟上少爷的脚步。
  黄时雨“退亲”两个字才落地,就获得了阿爹首肯,全然不费吹灰之力,更匪夷所思的是黄太太自始至终也未跳出来责难半句。
  亏她还提前做了一番受削挨骂的准备。
  黄太太竟是无动于衷……
  那可是一千两白银的亲事。
  黄时雨心口突突地跳,百思不得其解。
  但无论如何长辈毫不犹豫地挺身做主,这份满满的回护恩情,使人心里暖暖的。
  次日一早,杜叔奉黄秀才之命亲自驾骡车送黄时雨和琥珀往槐树巷探望黄莺枝。
  黄时雨受宠若惊,也不知简珣在书房对阿爹怎么说的,一夜之间家人似乎都在悄然的转变,温情脉脉。
  简家田庄的庄头为主家运送了方物(注,地方特产),无非时令蔬果,当中最为出彩的便是夏柿。
  采泽禾的桑叶以泉水兑上一勺雪花细盐煮沸放凉,将夏柿置于瓮中,再以此特殊处理过的桑水浸泡没过瓮颈,两天两夜后取出,不仅全无夏柿天然的涩味,反倒更加的鲜美异常,甘脆宛若咀冰嚼雪,乃消暑极品。
  简珣当着娘亲的面忽然说:“仔细挑两筐好的,给老师家送去。”
  下人应声称是。
  简夫人调转视线看他。
  简珣清澈双眸一汪坦然。
  这几年各处田庄的收成都不错,光是泽禾的几百株橘树和邰丰的果园就能换一百匹绢以及近千两白银,此外还有其他各项收成,京师的铺子,说是落魄了的简家一年少说也有两万两左右的进项。
  若无这么些银子,简夫人也不敢至今守着京师的宅邸,硬是没有出手。
  却也深知这份家业迟早守不住的,除非舍下五成离开京师,或者简珣能立起来。
  简夫人道:“如今你外祖家也式微,只有安国公府的牌匾还能给咱娘俩靠一靠,明儿你便启程,每年都要去的地方,或许你懂得比我还多,在伯祖父膝下尽孝自不必说,阿娘也希望你守柔居弱,凡事切勿争强好胜。”
  读书人往往相轻又恃才傲物,简珣到底还年少了些。
  简珣肃然领训,“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强大处下,柔弱处上,儿谨记阿娘教诲。”
  程氏缓缓点了点头。
  没有安国公府,这份偌大的家业孤儿寡母怕是还未走出京师就被啃食殆尽。
  银子越赚越多,人就不得不越来越慎重。
  简珣明白娘亲的意思,再三保证定会低调行事。
  今年给伯祖父的孝敬除了百匹绫罗绸缎、五千两白银又专门配了各地的方物。
  安国公府十分受用。
  泽禾简氏的祖宗,也就是简珣祖父乃安国公庶弟,虽不通诗书却极擅庶务,也不知赚了多少金山银山,又生了个进士及第的好儿子,当真风光无限,好儿子继续生了简珣,照这么发展下去,至多不过三十年,简氏的旁支怕是能赶上金平的安国公府了。
  不料天有不测风云,命数躲不过的坎坷,这一脉的旁支男丁因各种各样的意外接连夭折,最后就剩简珣家,如今也只剩简珣了。
  为此简夫人光是陪房就有两个练家子,此外家丁随从若干,各个身手不凡,又逼迫简珣自幼习武,唯恐他再出什么意外。
  离开泽禾前,简珣推开疾驰的车厢窗子,望向黄时雨家的方向。
  作为夫君,应该同梅娘道个别的,说两句话也好,还有一些事没交代清楚。
  总之,他也是头一回做人夫君,难免会有诸多不周到的地方,转瞬又想,她还不知道他是她的夫君这件事,解释起来也挺麻烦的,不若顺其自然吧,感情不都是相处才有的,其实她也挺好哄。
  将来她若是非认死理儿不从,他或许强制,也或许由她去了。
  由她去的后果无非就是眼睁睁看她被黄太太随便嫁了,伺候裴盛那样的人。
  别的男人可没他如此好耐心,似她那样的犟种,不知要吃多少亏。
  吃了大亏就能理解他的好。
  可他不想她吃亏。
  今夏雨水充沛,却也未带来多少凉爽,天一放晴竟显得比往年还热上三分。
  黄家女眷若非必要几乎不再外出,一个个缩在后院穿主腰或抹胸纳凉。
  院中梧桐榆树枝繁叶茂,结下了大片的绿荫,黄时雨穿着件藕荷色抹胸,摇着罗扇来回背诗。
  少女的特质在这个夏日开始疯长,黄时雨隐约察觉自己胖了不少,其实此前就有发胖的迹象,只不过现在已经胖到主腰的带子勒胸口了。
  琥珀给她做了三件簇新的小衣,洗干净晾干拿过来,含笑道:“二小姐没胖,只是长大了,要变成大姑娘了。”
  新抹胸终于不再勒得胸口憋闷,黄时雨舒服地深吸两口气。
  琥珀微微失神,二小姐长得真快呀,纤细洁白的后背只系着两条红缎子,宛若一把玉琵琶,玲珑有致,纵然是女子见了也有些脸红。
  这么美的二小姐,究竟能不能逃过简家少爷的魔掌呢?琥珀有种物伤其类的哀感。
  初一申时过去大半,京师安国公府朱门前两只大石狮子格外气派,几个门子原还围坐板凳说笑,甫一瞧见简珣的车马立时钻出屋檐笑迎,另一个年纪小的则撒腿跑去通传。
  不一会儿廖叔就领着一群十来岁的小子出门迎接,井然有序。大管事王贵也笑吟吟的来了,引简珣去拜见国公爷。
  国公府实在是太大了,从正门去往国公爷的砌园要走很长一段路,故而众人扳鞍上马,经过了两处林苑,在双层廊附近停驻,方才将鞍马丢给男仆,整衣步行。
  双层廊又称楼廊,为了方便主家在不同高度欣赏园景而建,此时二楼廊下的红栏杆处站着几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甫一望见简珣,立时窃窃私语,间或掩袖轻笑,胆子大的表妹还朝他挥了挥手。
  简珣莞尔。
  这些姑娘有的是堂姐妹有的是表姐妹,每回都会躲在廊上、假山附近偷瞧他。